觅·会所那一天后,薛子诺和江为安两人便两三天没有见过面。与江为安来说,倒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有多少的隔阂,而是因为父亲江镇东。其实,在江为安终于根据查来的消息确定是父亲在背后做的手脚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过家里,因为他心里有些犹疑不定。可是现在公司的状态紧张,他又实在不能看着大家所有的心血付之东流,于是,在父亲通知他回江氏的时候,他便听话地回去了。果然,父亲是得知了他和薛子诺的事情,决定履行诺言,补上这几个亿的漏洞。
最迫切的问题得到解决,按理说江为安应该是很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他有点怕去见薛子诺,这样一来,好像是他江为安别有用心,买卖感情一样。他心里很是纠结,只能一再安慰自己,或许管越合说的对,目前的状况,让公司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别的,以后再说吧。
而另一边,薛子诺也有点怕去见江为安。会所的事情让她隐隐约约地体会到了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为安,她甚至有一种三观已经开始摇晃的感觉。此时,她觉得没有任何事情比梳理清思绪更重要的了。
哦,除了有一件,那就是陈淮回来了。
陈淮这趟回美国的时间比预计的久了些,到了后面几天,便是和薛子诺打电话,也是匆匆说两句便挂掉了,原本薛子诺因为心里惦记着江为安怕被看出来,还感觉挺解脱的,可是如今一见陈淮极其疲惫憔悴的模样,便自责不已,不由得把有关江为安的念头放到了一旁。可不管薛子诺怎么问,陈淮就只说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在她工作看书的时候愣愣地瞅着她发呆,不知道为什么,薛子诺总是多心的觉得陈淮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些事——一些跟她有关的事。
在陈淮面前,薛子诺一向是没有秘密的,原本想向他坦白自己和江为安的事情,可是看到陈淮每天都心事重重的,薛子诺便说不出口了。算了吧,她想,等到陈淮处理完最近的事情,心情好了再说。但令她没想到的是,陈淮却在她开口之前发现了异样……
这件事要从白天说起。薛子诺今天有一堂实操课,上课的过程也很顺利,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她,这只是一如往常的普通的一天。她心里惦记着陈淮,想起之前江为安给她买过的学校附近的一种小吃,想着下课后买些回家,或许陈淮吃到好吃的,能开心些。可是这个温暖又有爱的计划被一个人打断了。
“薛老师。”薛子诺刚冲出教室便被人叫住了,她看看对方,认出来这是华大物理系的许教授。许教授原名许建生,虽然已经四十来岁,但整个人气质很好,学识也出众,薛子诺对他印象不错,他平时是不教本科生的,主要做研究生导师,虽然工作上没有交集,但是他是之前考核的评审团一员,所以薛子诺见过他几次,也说过几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薛子诺只觉得他很亲切和熟悉,像是一个曾经认识的朋友。
她连忙欠着身上前打招呼,如同面对一个很值得尊重的前辈,“许教授,有什么事吗?”
“是有事找你,这两天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薛子诺很惭愧,这几天她和江为安都默契地没有联系,加上陈淮回来了,她一门心思都在研究陈淮为什么不开心,早就把手机这个物件儿扔到了一旁,估计早就电量耗尽半身不遂了。
许建生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较真,不知为什么,他瞟了一眼她的身后,“去我办公室说吧。”薛子诺心下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悉听尊便地跟着走了。
许教授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只单单进门处放着一套朴素的沙发,墙边靠着的一个书柜,和窗边面朝门口的一套办公桌椅,上面一些文档整齐的码着。简单整洁,一丝不苟的模样,倒有几分陈淮的影子。他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个相框,远远看去,大约是一家三口的合照,薛子诺不由自主地想上前细看,却被叫住了。
“薛老师,坐这里吧。”许建生招呼她坐到沙发上,还热情的递来了一瓶矿泉水。薛子诺接过,她突然有点紧张,总感觉许教授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着几分的审视。不是考核都结束了么,怎么还要面试吗?她有点郁闷。
或许是看出她的不知所措,许建生连忙说明了自己找她的目的。只是越说,薛子诺的心情就越低沉,她万万没想到,本以为这几天就可以正式加入华大的核心研究团队,现在却不得不暂时中止计划。
“这也是我们没想到的,麻省那边发来了正式的公函,说是你曾经参与的项目具有保密性,不便于再加入华大的团队中。”许教授皱着眉头说完这一段,明显的并不赞同。
“可是,”薛子诺有些不知所措,“我之前有问过的,不是说这样的情况,只要不牵扯到原来研究室的保密内容,是可以同时兼任多个学校的研究工作的啊。”
“是啊,按理说都是没问题的,也有不少的先例,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建生的目光放在薛子诺身上,他想起了陶校长之前嘱咐他的话,他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小姑娘,竟有那么不简单的背景,“或许是你跟别人不一样吧。”
薛子诺现在心情不太好,更是听不进这种似是而非的夸赞,况且在她的心里,不管是谁,都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想,或许这件事只能问一下陈淮——唉,不管发生了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终究还是陈淮。
听着许建生毫无建树的安慰了一会儿,薛子诺便想告别离开,却无意中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片获奖证书,她眼神不错,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张颁发的日期一栏清楚地写着“1992年”。
“您在华大工作很久了?”她不自禁的凑近那张证书。
“嗯,我毕业之后就被分配到华大来了,一晃儿都二十几年了。”许建生也在她身后走过来,闲聊着。
薛子诺意识到了什么,提着心问他,“那您认识一个叫薛涵的人吗?”
“薛涵?”显然这个名字对许建生并不是完全陌生,只是出现的让他意外,他的眼光落在薛子诺的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你是她的……”
“她是我妈妈。”薛子诺有点着急。
许建生恍然大悟,“怪不得……看你多少有点眼熟。”
“所以,您认识她了?”
许建生却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背着手踱步坐回沙发上,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沉思,直让薛子诺快要等不及了,才听她说,“你妈妈,是个特别聪明的人,极其的聪明,而且待人优雅温柔,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的……”听到对方真的认识她的妈妈,薛子诺心里升起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也坐回沙发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许建生。
可不知为什么,许建生却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怎么了?”薛子诺急忙问道。
许建生看向她,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你妈妈后来离世,我真的感到很遗憾,她是一个那么优秀的物理学家。”
“那您知道其中的缘故吗?”看到许建生奇怪的眼神,薛子诺解释道,“我回国的主要目的就是想弄清这件事,她的死……”
许建生摆手制止了她,“对不起,这件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当时你妈妈虽然年纪不大,但资历比我高很多,在研究室也颇受重视,还经常外出交流,而我只是刚博士毕业开始工作,所以交集并不多,我和你妈妈……不熟。”
听到这话薛子诺感到很失望,不过能听到母亲一点故事也终归是好的,“没事,还是谢谢您。”或许是薛子诺的低落让许建生很不落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如果你想知道你母亲的故事,或许,你可以去问一个人……”
“谁?”
许建生吐露出一个名字,“姜涛。”
“姜老师?”薛子诺诧异不已。
“嗯,当初你妈妈来华大的时候,姜涛也从英国回国参与同一个项目,所以我想……他们或许会熟识一些。”这完全出乎了薛子诺的意料,她和姜涛见了很多次面,竟然都不知道对方和自己母亲有这样的渊源,明明宝藏就在身边啊!薛子诺气得想拍死自己。
得到这么重要的消息后,她匆匆跟许建生告了别就要离开。
“对了,薛老师。”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许建生又叫住她,“一直想谢谢你,听说你是一个很好的老师。”薛子诺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并没有弄懂其中的因果关系,不知道许教授在谢自己什么。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许建生微微笑着,语气中多了两分客气,“我是许一皓的父亲。”
许建生,许一皓,都姓许,想起许一皓曾经说过自己父母在华大工作的话,薛子诺敲了敲脑袋,惆怅自己的神经大条。
大抵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刚告别了爹就迎来了儿子,薛子诺刚一下楼就看到了背着书包,在来回晃荡的许一皓。
“你是在等我,还是要找你爸爸?”时间都已经傍晚了,这个时间学生通常不会来这个办公楼,薛子诺便上前毫不客气地问。
“你、你都知道了?”许一皓并没有多大的惊异,反而有点郁闷,像是无可奈何的意料之中。
“嗯,”薛子诺又想起了自己刚刚傻乎乎的样子,亏得她自己还觉得自己跟许一皓挺熟的呢,“不是我说,这事儿有什么好隐瞒的。”
许一皓简直觉得她的“倒打一耙”也有几分可爱,“我没有故意隐瞒,主要……你也没问啊。”薛子诺顿时哑口无言,嗯,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事儿还真不能怪许一皓,她躬身自省着。
“行了,我要走了,你爸爸在办公室呢,你上去吧。”见许一皓似乎不是找自己的,薛子诺便想告辞离开。
许一皓连忙拦住她,“不,我是来找你的。”
“来找我?”薛子诺突然想起之前在教室外许建生往她身后瞟的那一眼,估计是许一皓正好从教室里出来,所以才来这里等她,“有什么事吗?”
这么正常的询问却好像是吓了许一皓一跳,“问、问题。”
薛子诺一向乐于传道解惑,两人于是边走边讲着题。许一皓这次问的问题都很简单,直惹得薛子诺连连皱眉,“不是,这个机械能守恒是最基础的,你怎么连这个都不会做了?”他不应该是这个水平啊,薛子诺想着,不至于这段时间退步这么多吧,那自己这个老师也太失败了。
却见许一皓很是尴尬地停住了脚步,“其实,我是有事想问你……”薛子诺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你和……”
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薛子诺也是有点急,“什么?”
许一皓想问的是江为安,可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口,“你和我爸说什么了?”
听到他想问的是这事儿,薛子诺便诚实地把刚刚的事情说了,说罢,还有模有样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你表现挺好的,我没跟你爸爸告什么状。”
见薛子诺这样,许一皓有点哭笑不得,他心里叹口气,算了,难得和她相处,江为安的事情他便不问了。十八岁的少年在心里想着,正如他最近经常在网上搜索着江为安的新闻一样,只要没“官宣”,只要薛子诺不说,他就可以掩耳盗铃的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自欺欺人的劝慰了自己之后,他便认真的关心起薛子诺的工作来。一如往常。
因为陈淮最近回家的早,原本薛子诺也是想早点回家的,却没承想这么一来二去的一耽搁,到了家楼下的时候,都已经是六点多了。每家每户的饭香从厨房飘出来,混成了一锅香气宜人的大杂烩。闻到着香味,薛子诺才想起来,自己忘记给陈淮买小吃了。
回到家的时候,陈淮果然已经回来了,坐在餐桌旁一声不吭,也不知在想什么,连薛子诺开门的声音都没听到,最近他常是这样的状态。薛子诺走到他的身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叫道,“我回来啦!”
陈淮转头看向她,显然并不意外,他神色凝重地看了她一会儿,问道,“他是谁?”
“什么?”薛子诺一愣,并没有领悟到陈淮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
陈淮的表情并不好看,清楚地吐着每一个字,“那个送你回来的男生,他是谁?”
陈淮说的是许一皓,因为许一皓非要送她到楼下才肯离开,薛子诺想着他回家也顺路便没有拒绝,没想到被陈淮看见了。见他不开心,薛子诺连忙有问必答。
可即便是知道了许一皓只是她的学生,陈淮的情绪也并没有缓解,他的眼神定在薛子诺的脸上,薛子诺觉得脸上像是被火灼烧般,她终于意识到陈淮在生气,但却不知这气从何来。
“你们只是老师和学生吗?”陈淮质疑着她,以前他从不这样。
薛子诺仔细想了想,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算是……朋友吧。”
“朋友?哪种朋友?”
“就是普通朋友啊。”这个答案可是发自肺腑的。
陈淮见她的模样又不似撒谎,整个人似乎有些无奈和疲惫,“诺诺,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情,骗了我?”
“没有吧。”她只是隐瞒了自己和江为安的事,不算骗吧。
陈淮起身走进她的房间,很快拿着一样东西出了来,“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正是江为安买给她的那件黑色的裙子。
薛子诺小脸一下变得煞白,“你怎么会找到……”
“从小到大,Vivien不让你看的其他方面的书,你总会藏在床垫下,不是吗?”他只是多心地一找,却没想到真的有发现,“这段时间以来,我总觉得你怪怪的,虽然你在学习工作上一切如常,可是诺诺,我太了解你了。告诉我,这是谁送你的,是那个男孩子吗?”
薛子诺摇摇头,眼神却不敢看向他。
“那是谁?”看出了她的忐忑犹疑,陈淮放低了声音,想给她减少点压力。
房子里一阵令人惊慌的沉默,他们似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脏在激烈地跳动着。薛子诺在心里列出了无数种陈淮得知真相之后的可能性,她很害怕,她怕陈淮生气,但她更无计可施,因为她只能对陈淮诚实。
“江为安。”仿佛过了好久好久,她说出这个名字,却一如所料地见到陈淮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连忙抓住他的袖子,“对不起,陈淮,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其实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了……”
陈淮铁青着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喜欢上了江为安。”
每一个字都好似是一颗炸响的雷,把他炸的四分五裂。这一瞬间,陈淮甚至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恨不能下一刻就见到薛子诺笑着说是逗他的。当然,这只是想象,而薛子诺的双手冰凉,等待着陈淮的最后通牒。窗外的云不知何时浓重成了一团,一声霹雳下来,瓢泼的碎片便不期而至。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几乎彻夜未眠,陈淮细细的又缓缓地问着她,她有问有答,把从认识江为安起的每个点点滴滴,都交代的无比清晰。
“陈淮,我也想按自己的想法活一次,独立一次。”薛子诺看见自己越说,陈淮的脸色越冷。
她终于明白美国的时候那帮人说他是“0K”,是绝对温度,是冰块脸,都是很有道理的联系。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两人都觉得口干不已,也都无话可说,陈淮无比疲累地站起身,直接上班去了。
出门前,只对着她说了一句——“原来你也终归有了叛逆期。”
自那晚之后,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薛子诺和陈淮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和谐,谁都不提那一晚,谁都不提江为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薛子诺是明白陈淮的想法的。陈淮当然不希望自己和江为安在一起的。她想起了前几年的时候,学校里也有几个女生,胆大到不惧陈淮的冰块脸,前来告白,可是都被陈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当时她还很好奇,偷偷问陈淮为什么一个都不喜欢,陈淮只说了一句,不想浪费时间。那时的她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高兴,如果陈淮不找女朋友的话,就可以陪着自己了,不会有人去分走他的时间。当然,薛子诺自己也知道,这是个阴暗的、自私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坏念头。
薛子诺想起了Vivien,在某些问题上,陈淮是非常崇拜她的,比如,Vivien可以为了科研事业,终身不婚,又凭一己之力,抚养他们长大,把他们也带入这个科学的世界中来。相比之下,薛子诺确实觉得自己有些自私自利了。
最近几天,陈淮每天有意无意地送她去学校,又巧合的接她回来,几次过后,薛子诺再迟钝也能感觉到陈淮是故意的了——故意阻止她去见江为安。其实薛子诺曾经想过,如果陈淮和江为安注定在她生活中不能共存,自己会怎么选择呢?她肯定是不能离开陈淮的,可是又舍不得江为安,左思右想后,依旧想不明白的她索性化郁闷为动力,倒是把之前没有弄完的工作一股脑的都完成了,当她把最后一份论文从邮箱里发给劳伦斯教授之后,终于轻松地伸了个懒腰。果然是刘双说过的,“何以解忧,唯有干活”啊。不过活儿干完了,薛子诺有点百无聊赖,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发现陈淮已经睡了。
薛子诺环顾了一下周围,很快搬来一把凳子,架在茶几上,自己摇摇晃晃地踩在上面试图去摸书柜的顶部,果然,一伸手就摸到了某样东西——正是自己那个被陈淮拿走的、被迫罢工好多天的手机。陈淮了解薛子诺的习惯,薛子诺自然也了解陈淮的,自小他的东西也都是藏在书柜上面的,薛子诺想了想,还是决定偷偷把手机拿走,反正陈淮也不会想起来查看。
充上电开了机,一堆信息的提示音便噼里啪啦地响起来,手机似是要炸掉了一般,薛子诺吓得赶忙设置了静音,一个一个翻看起来。
江为安估计是给她打过电话,发现她关机了,便给她发了短信,说临时有急事要出差去一下美国。算算时间,应该是好几天前就走了。刘双也发了几条信息,询问她考核的事情。而剩下的基本都是姚瑶发的,这姑娘保持了一天给她发几十条信息的频率,让薛子诺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要从何回复起。而这时,手机屏幕上又弹出了一条提示,发信人是邹家然。
邹家然约她见面,地点竟然同样选在了之前她与邹明辉见面的地方,薛子诺只能感慨这对父子真的是基因使然的默契。
而好巧不巧的,第二天下午,薛子诺刚下课就遇上了姚瑶。
“晚上陪我吃饭吧。”姚瑶终于等到她下课,赖到她身上。
薛子诺哭笑不得,“可是邹家然说有事情找我,我要去见他诶。”
“拜托,我这大老远过来的,多难得啊,再说了,最近别的朋友们都好忙,没人陪我,你不能看着我这样美丽动人的小可怜儿一个人去吃饭吧。”听到这样的话,薛子诺扑哧一乐,看看姚瑶的表情好像是挺可怜的。“好啦好啦,要不你先去哪里等我,我去见过邹家然就去找你。”
姚瑶眼珠一转,猜测邹家然是要跟薛子诺讲有关江为安的事情,这样好的八卦不听白不听,再说还能见到邹家然,怎么想怎么赚,忙吵着要一起去。薛子诺有点为难,她不确定邹家然要跟自己说什么,更不确定,姚瑶是不是方便在场。
“这样吧,我不打扰你们还不行么,我就躲在旁边位子上,你想啊,最近你哥……家然哥可忙了,我都想他了,你得成全我的一颗爱慕之心吧!”姚瑶眼珠一转,邹家然不喜欢她和薛子诺走的近,这她是知道的。这个方法既可以不惹邹家然生气,又可以看到他,最重要的是还能直击八卦现场,优秀极了!
一番撒娇加耍赖的话说出来,顿时让薛子诺无计可施,想想也好,反正她跟邹家然之间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们到的时候,邹家然还没有到,薛子诺选了一个位置坐下,而姚瑶坐到了她身后的座位,两人之间有一个略微厚重的纱帘挡着,便是邹家然来了,想必也发现不了姚瑶。
她们坐下后又过了十五分钟,邹家然才姗姗来迟,一进门便看见薛子诺捧着本书在看着,颇为显眼。他径直走到薛子诺的对面坐下,果然没有发现姚瑶。
或许是因为邹家然的动静大了些,他一坐下,薛子诺便抬起头来看着他,一双眼睛不经意的扑闪着。即便是邹家然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薛子诺确实在眉眼间是有二三分的相像的。不过邹明辉的基因并没有强大到势不可挡,总的来说,薛子诺还是更像她的妈妈的,这也是邹家然讨厌看到她的原因。没错,他见过薛涵的照片,那张照片被邹明辉收藏在书房的保险箱里,偶尔拿出来怀念——他从没见过邹明辉拿着自己妈妈的照片怀念着。那也是一次偶然,邹明辉忘记把照片收好,被他看见了,邹家然永远都忘不了照片上面那个虽然漂亮优雅,但是令人作呕的脸。
点了杯咖啡后,邹家然便掏出了不知几张的小费,轰走了服务生,反正店里也没人,服务生也乐得清闲。邹家然不想与薛子诺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你很厉害啊,竟然说动父亲帮你,这一来一去,敢情你平白无故的赚了两百万,很有生意头脑啊。”邹家然的话说得刻薄,那眼里的怨恨真是让薛子诺难以忘怀。薛子诺脸一红,她记起了这件事,她也没想到邹明辉会那么在意她放弃继承权的问题,不过钱捐都捐了,她哪里弄来那么多钱还给邹家然呢。
在这点上,薛子诺确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去让他做那样的事,不过、不过我会遵守约定的,或者,你可以再拟一份合同让我签。”她确实是真诚的提议,可邹家然似乎并不相信,有邹明辉护着,他们之间就算签了再多的协议又能怎么样?
见邹家然并不认同,薛子诺狠了狠心,说道,“不然这样吧,我还钱给你总行了。”
“你还钱给我?就你一个月挣的那仨瓜俩枣的?”邹家然嘲讽地笑起来,“难不成那两百万你都花了?还真是富贵基因啊,花钱倒是无师自通。”
说完,也不等薛子诺回复,他又自顾自地说道,“算了,反正那点钱父亲也已经补给我了,我也用不着你还,今天我来其实主要想说另外一件事。”他想说的正是江为安的事。
薛子诺没想到他突然转移了话题,“另外一件?”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
“你不适合江为安。”邹家然开门见山。
听到这话,薛子诺甚至有点想笑,最近是怎么了,全世界都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似的。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邹家然,示意他可以说下去。
邹家然正要开口,突然想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你先听听这个吧。”
手机里面是一段录音,一个声音是邹明辉,薛子诺听得出来,但另一个——她看向邹家然,对方了然地告诉她,“是江为安的父亲。”
这录音录得甚是清楚,里面的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可薛子诺越听下去,越觉得眼前混沌不堪。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两个老一辈友好和睦的笑声中,结束了这段谈话。
邹家然细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更为残酷地说道,“江为安追求你,无非是他父亲和邹明辉商量好的结果。原本他是不同意的,毕竟人家可是都有杨翎这样的大明星做备胎,为什么要找一个姿色平平、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呢?”见薛子诺脸色变得煞白,他决定再添上一把火,“不知道江为安有没有告诉你,他公司的资金问题已经解决了。因为他父亲答应他,只要他和你在一起,便给他一大笔的投资,想来上次他带你去会所,想来就是为了传消息给老江总的。不得不说,我们这些人里,还是江为安最聪明,之前为了公司和杨翎这个大明星纠缠不清。现在为了得到投资资金,便立马琵琶别抱地找了你。”
“你在说什么,江为安不是这样的人。”薛子诺想起那个在梧桐树下的他,那个在外滩的他,那个在游乐场的他,那个在公司指挥着战斗的他,那个看似温和,但眼神坚定的他,薛子诺不愿相信那个他是个这样机关算尽的人。
“我可是和江为安一起长大的,远远比你了解他。对了,听他说你还为他团队的游戏战术出了不少力呢。真是一石二鸟啊。”邹家然笑了。
这话一出口,薛子诺的指尖都开始有些颤抖,如果不是江为安自己说的,邹家然又怎么会知道这些?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当然,这些反应一个不落地落在邹家然眼里,让他无比满足。
“薛子诺,别傻了,人家就是跟你玩玩而已。你还是回美国吧,滚回去躲在你的实验室里算你的题。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邹家然前脚刚一出门,姚瑶便冲了出来,她看着邹家然远去的背影,觉得那模样有些陌生,不过几乎是下一秒她的注意力便放到了薛子诺身上——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去迷恋邹家然了。
“你……你还好吗?”姚瑶难得收住了性子,好像怕大声说话都会吓着对方一样。
好半会儿,薛子诺才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没事。”她摇着头说道。
姚瑶有些不相信,不过她很佩服薛子诺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要是搁到自己身上,她肯定早就冲出去满世界地找江为安对峙了。
见到她的态度,薛子诺暗暗叹了口气,虽然也有几分心烦气躁,但还是说道,“姚瑶,我们做研究的时候,数据是分主体数据和辅助数据的。如果说我和江为安的感情是一项研究,那江为安就是主体数据,我和他的事,终究是要在他的身上来找到规律和答案的。而邹家然说的这些只是辅助数据,它不构成数据处理的主要实体。虽然在数据处理过程中加入辅助数据,会有助于提高数据处理精度。不过,邹家然不喜欢我,你也是知道的,数据来源并不完全值得信任,因此我不会这样草率的否定我和江为安之间的感情。”薛子诺的话是在说给她听,也在说给自己。
出了这件事,姚瑶找薛子诺的频率更加的勤了,像是担心她一个人会出点什么事儿似的。过了两天,两人正一起吃着饭,却意外接到了叶歆的电话。姚瑶向来是喜欢惹事的性子,听到传说中的叶歆要出现,立刻抱起胳膊好奇地等着。
叶歆来的时候脸上写满了疲惫,她向来都是从容自若的,何时有过这般模样。薛子诺感到很诧异,好心的拉她坐下,倒了杯水给她。似乎看到薛子诺的态度,叶歆便安心了些,淡定了喝了大半杯水下去,才坦诚,说是店里最近总有人来闹事,宣称要报复她勾搭别人的男朋友。
“我想了想,最近身边有接触的男生……只有江为安了。”薛子诺吓得一脸的懵,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可不一定,你这样的捞女,说不准是勾搭了几个男人,才有人出手匡扶正义的。”讥讽的话在耳边传来,姚瑶在一旁,一脸毫不意外并且极其骄傲的样子,薛子诺还在恍惚,但叶歆却好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直勾勾地看向姚瑶微笑起来。
姚瑶不惯作伪,再说这事儿反而让她很骄傲,“我一向敢作敢当,没错啊,就是我找人干的。”
“到底怎么回事?”薛子诺忙拉拉她的袖子。
姚瑶倒是很坦诚,原来上次薛子诺和她提到叶歆之后,她便上了心,想为薛子诺出一口气,于是雇了人三天两头的去叶歆的餐厅捣乱。
听到叶歆遭到这样的无妄之灾真的是因为自己,薛子诺皱起眉头,心里忐忑着,并不太赞成这样的方式。
“姚小姐,我没有勾引江为安。”叶歆虽然无奈,但语气却依旧温和,仿佛姚瑶只是自家调皮的小妹妹一般,可这样的态度让姚瑶更不舒服了。
“放屁,那你干吗三天两头的和江为安在一起,我认识他这么久,可没听过他有什么异性好友。”姚瑶显然并不买账。
“我和江为安真的没有什么,只是给他们团队提供夜宵而已。”
“你们没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那么照顾你的生意?”
这个问题让叶歆欲言又止,“我……”奇怪的反应令薛子诺都忍不住乱想起来。而这样的空隙更是极大地鼓舞了姚瑶,“说不出来了吧?”
“没什么说不出来的,我是江为安好朋友的前女友。”
叶歆比江为安还要大3岁,出生在一个单亲又普通的家庭里,是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的。懂事的她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也同时努力着勤工俭学。那时在叶歆天真的想法里,大学恋情这个事情是距她很远很远的,可没想到一次意外让她遇见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那个成绩优异,长相帅气,又家世优越的天之骄子。大概是因为他的猖狂,大概是因为她的冷漠,硬是让两人的偶然变成了纠缠。可就像偶像剧一般,每当她遇到麻烦,那个在她心里“一毛钱都没自己挣到过”的男孩子都会出现,然后状似毫不情愿地施以援手,两人就这样从斗智斗勇到慢慢走在一起。
“被救赎”或许就是一个女生进入爱情的最大冲动。但童话毕竟是童话,王子和灰姑娘虽然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可现实却远远比那些想象狗血的多。早熟的叶歆害怕这段感情会太过短暂,也害怕成为全校女生的众矢之的,于是默默谈了两年的地下恋爱,没有任何人知道,两人的朋友里,也只见过一个江为安,还是意外被他发现的。就这样直到大学毕业,男生跟她求了婚。
叶歆说着,眼里充满了盈盈的回忆。
“后来呢?”姚瑶显然听进去了,着急询问着后面的剧情。
那场求婚虽然没有亲人朋友在场,可那时的叶歆只觉得是收到了全世界的祝福,她甚至相信这个幸福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可通常越是向往的事情越不会随了人愿,叶歆的家世遭到了男友家里的强烈反对,以家产相威胁,逼他们分手。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时光,男方家总是想方设法地给她难堪。男友离开了家,以为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给予她好的生活。全靠一份爱情,撑起所有的努力。可是年少的他们没有想到,与强权对抗哪里会那么容易。
直到叶歆的母亲突然生了重病,一切仿佛就开始有了变化。男友家里来人告诉叶歆,只要她愿意分手,便可以拿到一大笔钱给母亲治病。为了钱,叶歆第一次有了犹豫,而这个时候,她发现男友出轨了。
“啪”的一声,姚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简直太过分了!”她很生气,怎么会有这样的渣男!“你前男友是我们圈子里的吗?我帮你去找他算账!”姚瑶简直是义愤填膺。
“不、不是。”叶歆连忙否认着。
这话让薛子诺皱了皱眉,好像想说些什么,但她看看叶歆的神情,又把那话咽了下去,只接着问道,“然后你们就分手了?”
“嗯,我跟他分了手,接受了他父亲的钱去给妈妈治病。”她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拼尽全力,却只是多留了她一年的时间。妈妈过世后,我接受了一个外地的工作,去年的时候恰巧有个不错的机会,老同学找我一起做这个品牌餐厅,我才回到这个城市的。”
“那你,再也没有见过你的前男友吗?”姚瑶好奇地问道。
“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我一直努力地去忘记他,忘记过去的事。直到杨翎的生日party,我们餐厅承包了那天的餐饮,我只是无意间跟子诺搭了话,却被江为安看到了,他找到我,知道了我的近况之后,便说想在可以的情况下帮帮我,仅此而已。”
说罢,叶歆倾身靠近薛子诺,把右手放到她的手腕上,“子诺,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这语气很是真挚,薛子诺本来对叶歆也没有什么敌意,更是坦然的接受下来。
“江为安不像这么好心的人啊,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你前男友拜托他帮你的呢?”姚瑶思考着,此时她已经忘记自己原本很是讨厌这个女人的事儿了,“可能他还爱着你啊,或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叶歆忍不住笑了,笑里添了许多苦涩的味道,“姚小姐,你应该没有谈过恋爱吧?”
“谁说的!我也是谈过……一次……半次的……”这话说得她有些没底气。
看着她的模样,叶歆了然一笑,“其实,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爱情是终抗不过人性的。你们知道吗,发现他出轨的那一瞬间,我虽然难过,但也感到很解脱,我知道,那意味着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父亲的钱了。所以,即便这件事上有所误会,也不重要了,这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从我的角度来说,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是我——不敢面对他。”
“啊,怎么能这样子,为什么美好的爱情都不能有一个happy ending呢?”姚瑶噘着嘴,有些不开心,那反应好像是看了一场虎头蛇尾的电影后,一个不满意的观众。
叶歆的眼神轻轻落在薛子诺的身上,里面似乎别有深意,“其实,这几年我也想明白了,当年他爸爸说的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终归是走不到一起的。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放了他,也放了我。”
那神情让薛子诺想起在杨翎的生日party上,叶歆望向杨翎那帮人的目光,嘲讽中带着遗憾和悲伤。或许正如邹家然所说,爱情和人性都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她突然,有一点点害怕,当然,只是一点点。
而另一边,一向直爽的姚瑶也显而易见的在对叶歆的同情中多生了几分好感,在叶歆保证了又保证,表示自己对江为安绝无遐想之后,姚瑶心里剩下的敌意便也消失殆尽了,还非要跑去请客来以示歉意。叶歆和薛子诺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见姚瑶蹦蹦跳跳地跑去买单,两人相视一笑。
“对不起,你也别怪她,她人其实很好的,这件事都怪我,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薛子诺心里满愧疚的,要不是她一时多话,叶歆也不会经历这么一件事,毕竟,姚瑶想对付叶歆,也只是为了自己。
见薛子诺这么坦诚的道歉,叶歆倒是乐了,“没事儿,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我还是很希望跟你们做朋友的。”
“我也是。”薛子诺一乐,让人觉得很是欢喜。
“对了,你刚刚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叶歆突然问道,薛子诺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之前的欲言又止。
想了想,薛子诺还是回答她,“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姚瑶应该认识你的前男友吧。”
“怎么这样说?”叶歆有点惊讶。
“刚刚姚瑶问你他是不是他们圈子里的,你直接就否认了啊。”薛子诺看着她,提点着,“可今天是你第一次见到姚瑶啊。”
听到这话叶歆乐了,她没想到自己是在这么简单的逻辑上犯了错误,她抿抿唇,承认道,“不错,我确实听我前男友提过她的名字,只是,他们那个圈子让我害怕。”
薛子诺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自然尊重当事人,她点点头,表示会对这件事守口如瓶。
叶歆感激地看着薛子诺,还是忍不住多了事,“姚瑶……她和杨翎一样,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们人生的起点便是多少人可望却不可及的终点。子诺,我很喜欢你,你的很多地方都让我想起当初的自己,所以,我想告诉你,千万千万,不要走我的老路。”
薛子诺有些茫然,她曾一直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的人生是标新立异的,大家都是别具一格,享受命运于人类最平等的赐予。可世事万千看在眼里,让人愈发觉得未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