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赌局和意外留宿
柳樾2025-11-10 16:0311,192

  一番周折后,薛子诺终于明白,那跟着杨翎身后、长着娃娃脸的青年名叫姚宽,是姚瑶的亲哥哥,而这帮子人和江为安、邹家然差不多都是一起长大的,薛子诺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在得知薛子诺的名字后,杨翎似乎对她展现出了一种莫名的兴趣,而姚宽也是一副兴致勃勃,要看好戏的模样,众人好像都忘记了刚才的不悦。江为安的眉头都快皱到了一处,他现下倒是有点后悔过来和薛子诺搭话了,不过转念想到这帮人估计是想帮邹家然小小的出口气,加上自家老头子非要撮合自己和薛子诺……不过无论如何,这帮子人应该有分寸,倒也由得他们闹去。毕竟,这种事,在他们这个阶层也是多了的。

  杨翎状似亲热地挽住薛子诺的胳膊,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先行离去。

  “我早就听家然哥提过你,就是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漂亮。”杨翎靠在她耳边说着,浓郁的香气让薛子诺不由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还从没听见过这样的夸奖,更不知自己该接些什么,而且,她也并不觉得邹家然会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好话或是提起自己,邹家然明明就恨不得完全没有自己这个人嘛。

  在旁边的人看来,相比于杨翎的友善可亲,此时的薛子诺看起来木讷又……不知好歹。江为安不知道杨翎要干吗,正奇怪间,姚宽揽住他的肩,“江哥,瞧好吧,大小姐可是为了你出手的。”

  “为了我?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江为安挑眉,好笑地看着身边的人,不过他的问题却没有得到答案,姚宽做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让他静观其变。姚瑶在一旁明显不太开心,她向来不喜欢盛气凌人、假模假式的杨翎,“哥,薛子诺是我朋友。”

  “你个傻子,你要是喜欢邹家然,就应该离她远点!”姚宽低声的呵斥让妹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毕竟才18岁,年纪小了些,这帮人平时不太爱带她玩,所以很多事情知道的也不多。

  “既然来了就多玩一会儿再回去吧,就当帮我过生日了,我还想和你多聊聊天呢。”杨翎美目一转,拉着薛子诺往大厅右侧走去,宴会厅右侧弯出了一部分区域,虽然这块儿与宴会厅连在了一起,但明显较旁边的气压低得多,那处摆着有五六个牌桌,旁边各站着一个荷官。这块儿,薛子诺之前是路过的,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叫荷官,她只是觉得惊讶——竟然还有一个工作是专门管发牌的!

  杨翎过来,几个仍旧留守在牌桌旁的人熟识地跟她着打招呼。

   “唉,要不我们来玩一局吧?”她这话不知是对着谁说的,立马便有几人响应。“薛小姐,听说你是从美国回来的,美国人都是很喜欢玩牌,你应该也很会吧。”

  薛子诺连连摆手,“我真的不会,我从来都没有玩过,而且……我真的要回家了。”

  “多待一会儿嘛,我今天过生日啊,不是说生日最大吗?”杨翎撒起娇来,更是娇憨可人,什么叫“小仙女”也就不过如此了。薛子诺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就让对方这么的“一见如故”了。

  另一边程超上来打着圆场,“薛小姐是谦虚呢,想当初然哥为了找你,那可是托了我们所有人,想了各种的办法啊,就看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薛小姐也得陪我们玩两把。”说着,直接坐到了一把空椅上。

  当下,薛子诺有点骑虎难下的架势,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有些把她说蒙了,她看向姚瑶,对方也跟她一样,一脸无所适从的样子。她又偷偷看向江为安,可这人也不知是在看着她还是看着杨翎,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眼见这里仅认识的两个人都靠不住,薛子诺有点无奈,一副认命的语气,“你们确定要跟我玩?”

  “玩得不好没关系,我们可以教你啊!”程超倒是看起来很热心。

  “人家薛小姐是怕你们欺负她呢,说你们不公平!”姚宽跟着调侃,他语气阴阳怪气,众人听得好笑,纷纷乐不可支起来。

  谁都没有注意到,薛子诺低着眉眼,轻声吐出一句,神情中却有种若有所思。“是不公平。”她说。

  不过她的这句话太过小声,瞬间便淹没在众人的嘈杂笑声中,无知无觉。只有江为安像是听见了一般,抬眼向她看去,只见那少女站在那里,显得倔强又弱小,带着显而易见的格格不入,似乎在表明,她出现在这里就是种错误。江为安有些于心不忍,正打算说些什么帮对方解了困,却见薛子诺一个侧身就坐到了凳子上。

  “你可以吗?别勉强。”江为安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薛子诺看着江为安一乐,“试试吧。”江为安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薛小姐就放心的玩吧,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杨翎高声安慰着她,打断了两人的交流,眼神却不自觉看向江为安——看,我可没欺负人。江为安了解杨翎,知道她也不会翻出什么大天来,又见薛子诺接了招,倒是后退一步,插起双手,安安稳稳地站在一旁看起热闹来。

  薛子诺是真的不会玩牌,当大家看到她翻牌的生疏,不约而同地都确认了这点。那荷官也是阅人无数,见这样的场面哪里还不懂这些个高门贵胄的意思,只快速地给薛子诺讲了一下玩法,便开始发牌。

  前两局里,薛子诺一直神色严肃,态度极其的端正认真,似乎每出一张牌来都要深思熟虑一下,才勉强玩了个不输不赢。不过这还是很出乎众人意料,包括程超在内的这几个人,每天是泡在牌桌上的,牌技是出了名的好,薛子诺竟然没有输个一塌糊涂也真是个奇迹了。程超脸色不是很好看,本以为不费力就能大获全胜,不料竟然是这样,自己还是大意了。

  姚宽在一旁也不知是在安慰谁:“听说新手运气都好,看来是真的。”众人又笑起来,是啊,除了运气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程超放松了一些,“小妹妹,你明白怎么玩了吧,接下来我可不让着你啦!”

  “之前也没见你让着她啊。”姚瑶低声叨咕着,换来了自家哥哥的一个白眼。

  听到程超的话,薛子诺却突然笑了起来,不复之前的严肃,“好啊。”这灿烂的笑容倒是让程超一愣,转念想想,估摸着是小姑娘在装腔作势也就没放在心里。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薛子诺都是一副轻松愉快的样子,每出一张牌来都像是不用考虑的样子。几局下来,都是程超几人在轮着输,而不变的是,薛子诺一直稳坐胜利者的交椅。

  姚宽偷偷站到薛子诺身后,只看了一小会儿,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见薛子诺刚出了一张牌,手指马上就按住另一张,完全不在乎其他几人出了什么牌,那样子,似乎是对别人要出什么牌都了然于心。

  “你……你……”姚宽想指责她点什么,但是又挑不出什么错处,难道说人家有心灵感应,直觉太准了?

  又一局结束,算下来竟然是程超输得最多,让人有种感觉,足像是薛子诺在故意针对他一般。程超脸色难看的很,薛子诺把手里的牌往桌上一扔,倒是有几分洋洋自得,“别玩了,跟我玩,对你不公平。”

  “你什么意思!”程超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程超,你别耍赖啊,输了就是输了,快拿钱。”姚瑶看到薛子诺把他们打了一个屁滚尿流自然很开心,有一种隐姓埋名的江湖大侠是自己拜把子兄弟的骄傲。

  程超好面子,更是不在乎那几个钱,挥挥手就让人去取钱了。

  看着跟姚瑶乐呵呵地说着话的薛子诺,江为安上前了一步,“你刚刚在算牌。”显而易见,这是一个肯定句。

  “嗯,很正常啊,你不知道吗,最好的赌徒都是数学家。”薛子诺笑着回答他,那表情太过坦然,倒让江为安无话可讲,是啊,明明是程超等人先来挑衅她的。只是没想到,面前的少女也不是个软柿子,不过明显的,薛子诺的话中对自己有些疏远,是怪他刚刚没有帮她解围吗?

  看着江为安欠着身以一种温柔的语气和薛子诺说话,杨翎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一会儿,便有人捧了一个袋子过来,程超抓起那个大袋子扔到薛子诺面前,“喏,奖励你的。”袋口并没有封严,里面的东西露出来,竟然是装着满满的、一捆一捆的粉红色钞票,不由得让薛子诺大吃一惊,脑海中又浮现出之前那女人的话,和那句不甚解其意的“朱门酒肉臭”。

  当然,后来她也终于知道,原来这帮人玩牌,一局的筹码都是至少几万起的,而这一天,程超扔给她的袋子里是好几十万的现金,那时的薛子诺在得知此事后,更是忍不住的一再摇头感慨着——真是奢靡啊。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

  姚瑶看着那一兜子钱,不满地哼哼起来,“程超,你们是故意的吧,干吗不用支票?”他们这些人出来明明是支票用得多,现在故意弄出一包现金,拿又不好拿,提又不好提,一个不注意就会看起来像是穷酸般的贪婪样儿,明明就是故意使坏,不过姚瑶并没有想明白,怎么这些人突然要针对薛子诺呢。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程超等人所想,薛子诺只是瞥了一眼那袋子钱,眼神中颇有种无动于衷的意味。姚宽等人在心里猜测着,难道老邹总真的是背地里给了这个私生女不少好处?不然这姑娘怎么会表现得这么淡定,看来回头真的要提醒一下邹家然了,可别被这个私生女把家产算计了去。

  薛子诺当然不知道姚宽等人的想法,更没有想到这一袋子钱许是为了看她的好戏,事实上,她有点局促,正想着怎么能推脱这份“奖励”,再怎么说,自己上手玩这么个小游戏,确实有些对别人不公平。

  “不用了,打牌而已,本来我也不想赢钱的。”她试图婉拒。

  “薛小姐,你可是客人啊,又是大老远从美国回来的,怎么能叫你空手而归呢。”程超这话倒是有点像是在讽刺薛子诺明明贪财却还做作。

  江为安也觉得程超几人闹的够了,温和地打着圆场,“算了,薛小姐也不好拿,等下我给换成支票就好了。”说着,抬手让一旁的服务生把东西撤走。

  “不用了。”薛子诺阻止他。江为安一怔,随即挑眉看着她。薛子诺没有看向他,只是笑呵呵地瞅着杨翎,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罕见的灵气,倒是让人不由得一愣。

  “杨小姐,今天既然是你生日,我空手而来好像不是很礼貌,不过我来的仓促,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这样吧,既然这些钱现在归我了,那就……怎么说来着……借花献佛,祝你生日快乐!”这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姑娘还挺大方的,他们又在心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薛子诺一定是拿了邹家不少的钱,不过抬眼看到她朴素至极的穿着,更觉得摸不着头脑,眼前的少女笼罩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江为安心里也吃惊不已,好似第一次认识薛子诺一般,忍不住的一再审视她,和其他人不同,他对薛子诺更了解一些,清楚地知道对方并没有那么多的钱,虽然是邹家的女儿,生活却如同普通人一样。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对金钱名利毫无兴趣的人?江为安心里打了个问号,大概是与他认知的观念太过不符了。

  “薛子诺,你确定吗?”他忍不住问出了口。

  薛子诺看着他,好像他问了一个傻话一样,然后坚定且坚决的肯定了自己的决定,“好了,我真的该走了。”大厅里没有表,薛子诺约莫估算了一下时间,感觉再不回去就会被陈淮逮到了。

  姚宽从人群中钻出来,谁都没有注意他刚刚走开了一下。只见姚宽手里拿着两杯红酒,娃娃脸上堆满了笑容,“既然薛小姐这就要走了,来,最后跟寿星喝一杯吧。”

  薛子诺连连摆手,“我不会喝酒,我从来没有喝过酒。”

  “那可不行,咱们中国人可是有酒文化的,高兴要喝酒,不高兴也要喝酒,什么祝寿、感谢、道歉、好久不见的,都得喝酒。”姚宽不由她分说,直接把左手的酒杯塞到了薛子诺的手里,而另一杯递给杨翎。“这款酒是从德国拿来的,度数非常的低,和饮料差不多,你就当是果汁,一口就下去了。”

  这话倒是不错,红酒而已,不过是葡萄汁发酵的产物,许是搞科学的都有些好奇心,其实薛子诺也一直想尝尝酒的味道,可惜陈淮不同意。看着杯子里晶莹剔透的红色汁液,薛子诺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让她决定叛逆一回。

  “好吧,杨小姐,祝你生日快乐。”两个杯子相碰,那清脆的音节像是撞碎的谁的情趣,酒要入口之时,薛子诺才闻到一股说不出的呛鼻味道,不过她并没有多想,直接仰头把一杯酒喝了个干净。

  酒一下肚没多久,薛子诺便感觉胃不太舒服了,如火烧的一般。她想朝姚瑶走过去,说自己要离开了,可是很快她觉得自己越走越远,她正奇怪着,便似乎听见体内“轰——”的一声,一股热气从肚子里直接窜到头顶,此时胃里的火已经烧到整个身体,有一种难以忍受的燥热,不断纠缠诱惑着她,似乎把她多年的清醒和理智都掠夺了。

  “里面放了什么?”她似乎听见姚瑶在喊。

  闹闹哄哄的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谁在说,“美国金麦……”

  什么是美国金麦?薛子诺晕晕沉沉地想着,美国的,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真是太无知了……可很快她又听见姚瑶在喊,“疯啦,那酒九十多度呢!”

  哦,原来是酒啊,薛子诺觉得自己像是得到考试答案的学生,她想开心地笑笑,却觉得自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身体越来越昏沉,她的大脑越来越昏沉,就这样,像是昏沉到了一个不见天日的黑夜里……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7岁时的自己。那时,母亲因为要到中国工作一段时间,不得不把她寄养到家庭老师那里,她每天都在盼着,希望妈妈赶快回来,她多想赶快告诉她,自己已经把菲赫金戈尔茨的《微积分教程》读的滚瓜烂熟,然后看看妈妈赞赏的目光。可也就是在那一天,一堆西装革履的人来到老师家里,所有人带着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是怜悯吗?她已然记不清楚。那时的薛子诺突然自己是那么的孤单和无助,只好看向人群中唯一认识的人——母亲的好朋友。“Vivien阿姨,怎么是你?我妈妈呢?”她的声音甚至有些战栗,7岁的生命第一次感到了不安。

  “诺诺,对不起,你妈妈……回不来了。”大人的眼里,藏进了太多的情绪,太多的——当时和此时的薛子诺都无法察觉的情绪。可是从那一天起,薛子诺便知道,那个总笑着说“诺诺真棒”的妈妈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了。

  似乎是时光一转,又到了她8岁的时候,那时候她已经被Vivien领养了,在那个家里待了将近一年的时光,不过她并不喜欢这个家。Vivien对她好是好,却总让她觉得并不亲近,还有一个小哥哥,名字叫陈淮,是Vivien从中国领养的孩子,总是一副严肃认真的小大人模样。薛子诺从前见过陈淮,在她和妈妈来做客的时候,可是他却总是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被Vivien领养之后,薛子诺发觉那个小哥哥似乎并不喜欢她,总是对她冷冷的,像是对待突然闯入的敌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对方。那天Vivien不在家,她悄悄在书房偷了本书,躲在花园里读着,直到阳光被遮挡住,她奇怪的抬头,然后满眼只看得到陈淮浸在阳光里。

  “你在看什么?”那是他主动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薛子诺吓了一跳,Vivien一向不许她看那些无关的书,没想到第一次偷书便被抓到。她有些紧张,毕竟那时的她和陈淮并不熟识,只见对方轻松地抽走了她手里的书,把书皮翻过来。

  “菲利普·阿里耶斯的《面对死亡的人》,”少年皱着眉头读着书皮上的字,“你在哪里找到这书的?”

  “妈妈死了,”薛子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嚅嚅的嘟囔着,“我只是想知道,她死了之后又是什么感觉呢?”

  “那你知道了吗?”

  薛子诺摇摇头。“书上说,死者入睡,一般都睡在繁花似锦的花园里。上帝会把他们安放在鲜花中,接纳他们的灵魂。”她望向花园里,陈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觉得那处鸢尾生得夺目又刺眼。

  陈淮蹲下来平视着她,也瞬间把阳光还给了她,“你知道什么是死亡吗?是原有物质的新陈代谢停止,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不能恢复。那是一种生命物质失去活性的状态。”顿了顿,他又说,“可狭义相对论又告诉我们,“现在”是主观的,时间的分别只不过是持久而顽固的幻觉,所以说有些人是可以不死的,是可以永生的,你相信吗?”

  薛子诺疑惑地看着他,可他的语气是那样的坚定和不容置疑,在那一年,那一天,那个洒满阳光的花园里,他带给她希望,带给她信仰……

  

  头痛得像是要炸开,胃也好似搅在了一起,薛子诺不断地看见各种人出现在眼前。一会儿是杨翎等人不断递酒过来的手,一会儿是邹明辉和邹家然在眼前的争执,一会儿是江为安微笑着看着她,眼里却是冷漠和事不关己,一会儿是Vivien要带她回家的场景,又一会儿,刘双跑了过来,告诉她陈淮出事了,她急得要哭出来,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再然后,那是一个记忆深处的声音,温柔地唤着她,“诺诺……”那是妈妈的声音。

  她急忙回头去看,却身处沙漠,空无一人。

  “妈妈……”薛子诺呢喃出声,却惊醒了自己,她愣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上一个记忆,明明自己在那个叫杨翎的漂亮女孩儿的生日party上,她打了牌,喝了酒,然后就只见天旋地转,一无所知了。她使劲地眨眨眼,这时薛子诺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很是简单,除了一张大床,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便什么都没有了,整个看下来,几乎都是灰色调的,给人一种极其简单的感觉。她掀开身上的被子——竟然连被子都是浅灰色的!

  薛子诺没有找到鞋,也不在意,光着脚、悄无声息的向外走去,顾不得隐隐作痛的大脑,她急切地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卧室外是一条走廊,中间还有一个洗手间,她伸头进去看了一眼,发现连洗手间都是灰色系的,当然,包括毛巾。当走廊走到尽头,便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竟然是男生的声音。薛子诺的心怦怦跳起来,此时她才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慌。她紧贴着墙壁,向外望去,只见她所在的是房子的二层,而男人的声音是从底下传来的,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楼下是一个宽阔的大厅,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桌子,还有三四个男生的背影,他们每人正对着一个电脑,薛子诺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电脑屏幕,只觉得那屏幕上花花绿绿,乱七八糟的。

  那几个男生专心地敲击着键盘,时不时地交流一下,或是间歇的骂上几声,薛子诺专心地听了一下,并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样?”熟悉的声音,薛子诺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果然,那个俊朗的男人端着个杯子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又不知是谁在回着话,薛子诺有点莫名的紧张,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赤裸的脚却无意间撞到了哪里。

  “哎呀!”她叫出声,惊扰了下面的众人。

  “什么声音?”

  “我去,老大,你金屋藏娇啊!”

  楼下像是炸开了锅,纷纷哄笑起来。

  江为安笑着看向二楼,“你醒了?”

  或许是那张英俊的脸上过于淡然,薛子诺有点不知所措,在墙壁后藏了一小会儿才转身下了楼。江为安一直含笑看着她红着脸走下来,那表情意味不明,让薛子诺觉得莫名的可恨,白了他一眼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这一生气,反而头更痛了,薛子诺忍不住的揉起太阳穴了。

  “还头痛啊?”江为安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不顾手下人的窃窃私语,从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水给她。

  “嗯……”薛子诺边揉着头,便伸手接过杯子,是温水,喝到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立刻平复了些,她突然意识到什么,“这是哪里啊?”

  “我们团队训练的地方,我平时就住在上面。”为了不影响训练,江为安特意把公司和团队训练的地方分开,公司在这栋大楼的下面几层,除了训练外的其他事务都由公司管理,而江为安若是忙起来也就是每天两边跑着,不忙的时候,自有下面的副总管理。江为安边说着话,边瞟了一眼薛子诺下来的方向,明显是在表示那个唯一的房间就是他的。

  薛子诺第一次住在别的异性床上,多少有点自己还未完全明白的别扭,“我……我怎么在这儿啊?”

  “当然因为你喝醉了。”江为安这态度很是大义凛然。

  “哦。”人生第一次喝酒,薛子诺的脑子现在有些短路。

  而另一边,听到薛子诺这么淡然,江为安也多少有些惊讶,他以为按照正常女生的逻辑,薛子诺一定会问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 “同床共枕”之事——当然,他江为安也不是那种饥渴难耐的人,对付着睡一夜沙发也是可以的——但,若是旁的女生一定会问一下吧,毕竟这里只有一张床不是吗?他开始思考,究竟是薛子诺这个美国回来的姑娘太开放,还是自己太狭隘了……

  冯知等人忍不住了,“老大,这美女谁啊,也不介绍认识认识?”当说到“美女”二字时,那语气更为揶揄,薛子诺长得清秀也有灵气,只是现在宿醉后,更多显露的却是疲惫之感,而且脸上不着粉饰,也是寡淡了些。薛子诺当然听不出这“内涵”,听到这话不由得脸更红了些,江为安倒是听得明白,白了几人一眼,“还不快点干活!”

  冯知几人讨了个没趣儿,当然也不敢真的去打听江为安的“女人”究竟姓甚名谁,便缩着脖子,转身继续忙活着。

  正好新一局游戏开始,薛子诺瞬间被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吸引了过去,“这是什么?”

  冯知几人“扑哧”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多么奇葩的言论,手下的操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英雄荣耀,”江为安回答她,“如今最火的游戏。”

  薛子诺显然很惊讶,从没有见过如此高级的游戏,在她的印象里,游戏都是数独之类的东西,哪里像是一段视频一样,倒很是新奇有趣。她赤着脚跑到冯知身后,津津有味地观看了起来。江为安眼尖,见此轻轻皱了皱眉,转身不知去了哪里,片刻又回来了。

  不一会儿,一位看似是负责打扫的阿姨拿着薛子诺的鞋子过了来,向江为安确认了下,便把鞋子放到薛子诺的脚边。薛子诺正被冯知的操作吸引住,并没有注意脚边,看着她专心的样子,江为安感到有点好笑,只得上前拍了拍她。不想薛子诺只低头瞥了一眼鞋子,便默默穿上,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搞得江为安哭笑不得。

  不知是不是由于心里“老大的女人”在身后观看的缘故,冯知有点发挥失常,一向无往而不利的他,竟然在游戏结束前的三分钟被打死了,冯知非常忧伤——靠,他可以说不怪他么……明明是因为大嫂的压力才影响了他的发挥啊!

  冯知他们太清楚了,江为安的脸上看似温和,但明显写着“风雨欲来”。果不其然,江为安淡定的放下手中的杯子,问道,“我记得这个场景我们练过多次了,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他说的错误是指冯知走错了路,“英雄荣耀”这个游戏不但是考验眼疾手快的位移,快速杀人的技巧,对于他们职业选手来说,每一步应该怎么走,应该选择哪一条路能尽快到达目的地更是非常重要。古人云的“一失足成千古恨”用在这里恰如其分。冯知确实感到很惭愧,在游戏过程中,场景会随机和随时的变化,所以对他们来说,熟悉每一个可能会遇到的场景都是无比重要的。他用余力挣扎着,“老大,我就是试试……看看别的方式行不行的通。”言语之中,求生欲可谓是很强了。

  “疯子,我早就说了,那种操作行不通。”一个戴着眼镜,极为瘦小的男生在旁边的一台电脑后探出头来,他刚刚已经在自己的屏幕上看到了整个的游戏过程。这男生一开口,倒是把薛子诺吓了一跳,大概是因为对方太过小只,薛子诺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那里坐着一个人。

  这男生名叫魏哲,是江为安团队的数据分析师,他的工作便是记录、收集、整理数据后,将物资计算后优化使用,力求在之后的游戏中达到最好的结果,所以说,游戏中所有的走位和技能使用,都是他无数次的整理,推算出来的。

  “是行不通。”薛子诺肯定地附和了一下。

  江为安挑眉看向她,“你也懂游戏?”

  “不,我不懂,”薛子诺低垂着眼看着电脑,甚至连头都没抬“我是算出来的。”

  “算出来的?”魏哲很是好奇,“怎么算的?”

  “拓扑学的小运用。”薛子诺狡黠地一乐。

  大家都怔了一下,“什么东西?”

  薛子诺挺直身子,发现众人都盯着她,即便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善解人意的从旁边的一个桌子上拽过了纸笔,在上面行云流水般写着。

  “来自于莱布尼茨的位相分析学,就是说,我们要考虑位置关系而不是空间变化……”

  江为安看着薛子诺,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十年前,她站在邹家的门廊里,对他侃侃而谈着量子理论的模样,他似乎突然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是不会变的,而自己呢,曾经那个叛逆嚣张的男孩子,在这个世界的日复一日的浸染中,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他摇摇头,摆脱那些不切实际的思考,正逢薛子诺写下最后一个公式,“呐,就是这样了,这样得出来的数值更小,所以显而易见啦!”

  虽然江为安念书时各科成绩都不错,又喜欢钻研IT方面,但毕竟是文科生出身,很多东西是远远比不上薛子诺的。见旁边的魏哲如圣旨般结过那张被薛子诺推演过的草稿纸,他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念头。

  “如果把这个计算方式应用到游戏操作技巧中来不知道是否可行?”江为安这话说得唐突,不知是问谁的。

  薛子诺自然而然地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正要点头,只听魏哲在一旁回答道,“恐怕不行。”

  冯知不甘心,“怎么不行?”

  “这个方法好用是好用,但是我们在操作中,每分每秒都很珍贵,要是让大家先根据公式计算一遍,估计要浪费不少时间。”魏哲所言有理,冯知等人停了,不免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

  “没关系,你们只要算个大概就好了啊。”薛子诺建议着。

  “怎么算个大概?”

  薛子诺又换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个运算步骤,“这是印度很流行的一种速算方法,你们只要运用它算出最大位的数值就好。”

  “贵人啊!”冯知接过那张纸,拍着马屁道。

  江为安也凑过去看了看那两张公式,深入浅出,清晰易懂,他点点头,心里不由对薛子诺多了一份好感。“好了,你们自己练吧,等我回来开会。”

  “老大,你要出去?”

  江为安转头看向薛子诺,“我送你回家。”

  这好似提醒了薛子诺一般,她宿醉未醒,脑子混沌着,竟然把最重要的事忘了,一下子蹦了起来,“几点了?”

  “11点25分,等下该吃午饭了。”冯知“好心”提醒着。

  “完了完了……”瞬间,薛子诺的小脸变得惨白,那郁闷不已的模样倒让江为安觉得有几分好笑。

  

  江为安开着车,余光看着给自己按摩着头的薛子诺,提起话茬,“头还在疼?”

  “嗯……”薛子诺完全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他踌躇着,“昨天那杯酒……”

  “我以后再也想不喝酒了,头疼死了!”薛子诺愤愤地说,不由得又揉了揉太阳穴,现在她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呢!

  江为安想了想,似乎本想说什么话,却还是咽了下去,“是啊,那款酒确实不好喝,我也不喜欢。”

  “酒还有好喝的吗?”轮到薛子诺好奇了。江为安觉得好笑,想了想,倒是无比诚恳的回答她,“倒是有还不错的……”

  见当事人并没有多想,江为安也不愿多生事端,恍然间他突然想起来,转移了话题,“哦,对了,你的材料被我放在另一个公寓里了,下次我给你送去吧。”

  “不用了,我已经不需要了。你处理了吧。”薛子诺都快把这件事忘记了,前段时间她已经托刘双重新打印了一份交给了姜涛,反正那里面也都是发表过的文章,没有什么机密性。

  听到她声音低沉,闷闷不乐的样子,“怎么,怕彻夜不归被骂?”想到对方为自己提供了一个好思路,江为安倒是心情不错,难得好心试图开解起对方来。

  “嗯,”薛子诺惆怅地应了声,又叹了口气。

  “需不需要我去帮你解释下?”江为安对天发誓,他真的是善意的。

  “不不不……不用了。”薛子诺紧张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大抵是对陈淮的了解,上次邹家的照面,让她的直觉告诉自己,陈淮并不喜欢面前的这个男人,如果让陈淮见到江为安,只怕会更生气。也不知道是安慰江为安还是自己,薛子诺的声音努力地坚定起来,尽力展现出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没事儿,陈淮顶多也就两三天不理我而已……”

  看着那张灵动不已的脸上恍然流露出了一种年少老成的模样,有种不和谐的好笑,江为安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怎么,转念又把话咽了下去。江为安不是话多的人,薛子诺又满心郁闷,无心提起话茬,两人便这样安静着。

  江为安的公司距离华大并不远,加之中午路上车又少,两人沉默间,也就到了。

  车还没停下,薛子诺就感到自己心虚得很,因为她分明看到一个模样端方、神情严肃的男人站在楼下。那男人看到江为安的车,危险地眯起了双眼,薛子诺的心情更加跌倒谷底,头好像更痛了。

  江为安手指轻敲着方向盘,脸上似笑非笑,“看来,我不解释也不行了。”

  大概是因为犯了错误所以太过紧张,薛子诺下车时还撞了一下头,那力道颇大,砰的一声都让旁边的两个男人都惊到了。

  “没事吧?”江为安距离较近,连忙转头问道,见薛子诺龇牙咧嘴地捂着头。他差点忍不住帮忙揉上去,手刚伸了一半,只见陈淮匆匆上前把薛子诺拉到身后。

  “江先生,我们诺诺可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女人,可以随便动手动脚的。”陈淮并没有给他好脸色。

  江为安依旧言笑晏晏,伸出一半的手自然而然地转了方向,流畅的关上副驾驶的车门,“陈先生误会了,我只是担心我的车,怕撞坏了,您赔不起。”一副不屑的语气更让陈淮不爽了几分。

  “江为安,你这车很贵吗?”薛子诺好奇地的从陈淮身后探出头来。

  “还好。”礼貌地说出一个数字后,不出所料的见到薛子诺睁大的眼睛。陈淮这边担心了一整晚,更气她现在还有心情关心别的,呵斥着扯回正题,“你昨晚去哪儿了?”

  薛子诺有点不敢说话,江为安倒是开口帮忙解释了几句,无非是参加party,喝醉了酒之类的,语气平淡的好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薛子诺再头脑简单也知道,这时候明摆着要卑躬屈膝一点嘛,她愤愤地想到,这江为安明显就是故意的,干吗不提他把酒醉的自己拐走了。

  “所以她昨晚睡在你那里?”陈淮像是跟薛子诺心有灵犀一般。

  “嗯,”江为安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总不能把她扔到大街上吧。”

  陈淮明显忍着气,“那总该让她给我个消息。”

  “呵,”对面的男人明显感到好笑,“我记得是某些人没收的她的手机吧……”

  薛子诺觉得听这俩人打口水仗,还不如自己伸头一刀——“陈淮,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继续阅读:第六章 收拾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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