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许久后,天色渐明。
程诩目送了然大师远去,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从未想到过会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老和尚前来相助,而且一来就给了他一个无比艰巨又诱惑力十足的任务。
“岂不闻谈笑间,人皇幡十年圆满,当是一桩美事。”
他有所不知的是,在他准备出发时,盘坐高天的那道目光始终注视着他。
“不错的小友,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估计若非打不赢老衲,老衲今日也要成为那人皇幡中的一员了?”
“不愧是那么多先贤挑选的天选者,颇有几分祖师的风采。”
了然大师心中暗暗想着,对程诩愈发满意起来。
这孩子目的明确,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心黑得不像话,是个干大事的好料子。
至于说什么离经叛道?
修行者若不离经叛道,那也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争渡者而已,做不了那天命之人。
“也怪叶清流眼瞎,否则的话,沧澜圣地必定崛起,届时哪还有推翻九大圣地的希望?”
正当此时,天边一道光影缓缓浮现。
那清瘦人影缓步行来,每一步都与天地相合。
“山河兄,别来无恙?”
楚山河淡淡地望了他一眼,道,“了然和尚,你本普陀一主持,何故染这凡尘事?以这孩子的前程性命为棋子,不觉得这手段着实卑劣些了吗?”
闻言,了然大师眉头微皱,随即叹了口气。
“山河兄此言谬也。”
“程诩父母,不慈不爱,弃养幼儿于不顾,贫僧不过是赠他一桩机缘,又怎配得上卑劣二字?”
说完,了然大师又看向楚山河,他是知道楚山河的一些事的。
其实楚山河今日造访的目的他也了然于胸。
昔日气吞山河万里的沧澜护道者,如今也已是个垂垂老矣的老朽,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时节。
他不过是想让这最后一点时光不留遗憾,为姜家一脉留下最后一道火种罢了。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尤其是寿元将尽或寿元损耗过大的时候,是能够窥见天道的只言片语的。
否则他又怎会知晓程诩之事?
只是两人的关注点不同,看见的自然也有所分别。
“和尚,看来你还是对当年之事念念不忘。”楚山河嗤笑了声。
“道兄又何尝不是对姜家亏欠难解?”了然大师双手合十,“你我都是局中人,此生想要跳出去,怕是难了。”
“哼!”
楚山河拂袖而去。
目送其远去,了然大师幽幽一叹,菩提树下缓缓浮现一道柔和的身影。
她以身入局,不惜断送性命,也要送这孩子一缕神魂游历诸天万界......
哪怕是为了当年的一丝情谊,他也会尽己所能,助她一臂之力。
“只是不知今生,还能否有再见之时。”
......
“咦?和你说话的人呢?”
刚出门,月汐就从一旁的房间推门而出,望程诩房中打量了好几眼,若有所思。
“不错嘛,小跟班有点进步。”程诩微微一笑。
虽说老和尚来无影去无踪,和最对劲的地方往往也是最不对劲的地方,月汐一直在关注自己,能察觉异常倒也不让他意外。
不过,他至今都不理解自己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老和尚,这个老和尚究竟想要干什么?
一开始他也曾怀疑是不是沧澜圣地或者乾坤圣地的某位长者,可转念一想,能养出这种熊孩子的又能是什么好家长?
思索片刻后,他索性也懒得再去想了。
“走吧,陪我去钓鱼。”
“你穷得饭都吃不上,还想去钓鱼?”月汐似乎很不赞同程诩的想法。
程诩也懒得解释,只是浑身气势悄然一变,从原本的刀修化作了剑修气息。
察觉变化的月汐瞬间死死盯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与恼怒,质问道,“你要带我去杀人?不行,他们都是无辜的朝圣者而已,你怎么能做这种谋财害命的事?”
听闻此言,程诩差点笑岔气。
“喂,是你自己要跟着我的,我可没说过我是什么大好人。还无辜的朝圣者?来这的谁不是奔着让自己手里的剑更锋利,往后杀掉更多的竞争者,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装什么大尾巴狼!说到底都是为了修炼资源而活,凭什么他们无辜,我就成了谋财害命的歹人?”
“你也少惺惺作态,要不是你背后的势力给的资源足够多,你怕是早就走上和我同一条路了。不过是起点高一些而已,你凭什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指责别人?爱跟跟,不爱跟赶紧滚,没人留你。”
声声呵斥令月汐愣在原地。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程诩,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明明记忆中的那人胆小怯懦,一直规规矩矩,她甚至也曾幻想过有一天,嫁给他之后过着平淡的生活,只是后来突逢变故,她也没有丝毫选择的权利。
她想不通为何只过了短短数月,他好像就换了个芯子。
不仅诡计多端,做人做事也格外冷酷无情,嗜杀成性。
月汐咬紧牙关,想要争辩什么。
可程诩却先她一步。
“你是不是要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歹也救过你数次,陪你奔袭万里,多少资源都放弃了,你不心疼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说我?”
“我可是从你一无所有就坚定选择跟在你身后的人,你居然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心?”
说着,程诩讽刺地笑出了声。
“你别忘了,是你,自作主张跟着我的,不是我求你来的!”
说到这,望着月汐通红的眼眶,程诩眼中的笑意更盛几分。
他玩味似的勾起月汐的下巴,寒声道,“不要妄想我会在乎这万里的陪伴之情。”
“在这个世界上,弱者想要爬到更高处,就必须摒弃那最不值钱的感情!”
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脸颊,程诩毫不客气地戳穿了她心里的小九九。
“你不就是通过某种特殊手段,得知了我必定非比寻常,想陪我从微末走到巅峰么?怎么,现在我要去非比寻常了,你又不跟?”
“只想着未来的辉煌时刻,最开始的腌臜事你是一件都不跟着干?怎么,就你特殊,就你脸大?显得你了!”
“我没说过......”月汐抿紧唇瓣,被戳破心思的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争辩。
“得了,你不及你身后高人半分,若是那人前来,估计还没等我开口,人家早就替我准备好了一切杀人的陷阱,包括事后怎么分赃。”
月汐闻言更是沉默。
她不敢再争辩。
因为程诩说的高人正是她的姐姐。
她也知道,自己的姐姐为了她,承担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与磨难。
若是换姐姐前来,必定如程诩所说,不惜一切代价,帮程诩成事。
而且,一开始姐姐绝对不会用她这种方式,而是会从算计与陷害开始,不打不相识,再到逐步递进的合作,最后才成为可以互相把后背交给对方的盟友。
被程诩这么一点醒,月汐彻底明悟了姐姐的良苦用心。
可她从一开始就走错了,只是一味地跟随着程诩,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原来,她真的不如姐姐。
见月汐一言不发,程诩黑着脸将其推开:“我很忙,没空跟你搁这耗下去。”
“少搁这装委屈,你清冷的委屈并不值钱。”
“以后也别再来烦我,否则,我不介意让我的人皇幡里多一缕亡魂!”
话落,程诩径直离去,只留下那道落寞的身影呆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