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呼唤自大殿外的某座神山中传出。
紧接着便有一道白衣身影踏空而来,不由分说便将程诩揽进怀里。
感受着心脏处传来的悸动,程诩当即明白。
这,应该就是自己那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母亲姜舒婉吧?
可不等他说话,姜舒婉便道,“什么都别说了,我都知道,我都能感知到。”
这话倒是让程诩吃了一惊。
程家不是以假仁假义著称吗?
怎么冒出个大好人来了?
这不是阴沟里蹦出个棉花球吗?
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打消了程诩的疑惑。
“现在咱们去跟你父亲互相道个歉认个错,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娘一定照顾好你们兄弟俩,好不好?”
说完,她拉着程诩就要朝大殿走。
“等等。”
程诩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姜舒婉的手。
“母亲?我想知道,你回来之后没有看我一眼就去闭关,这是为什么,是受了伤,还是别的原因?”
“这...,”姜舒婉美艳的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讪讪道,“你弟弟身体不好,娘就是为他炼了几颗丹药,费了些时间。”
或许是感觉不合适,她急忙改口。
“娘没有偏心,也为你准备了礼物,这是炼出来的伴生丹,吃了可以延年益寿。”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程诩露出了然的笑容。
就在姜舒婉以为程诩已经接受自己之时。
后者轻轻一用力,就拍翻了她递过来的伴生丹。
“对不起,不小心的。”
这一声道歉令她直接愣住,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诩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些丹药可是......”
程诩冷淡回应道,“是你呕心沥血为养子炼丹剩下的伴生丹,拿来给亲儿子吃?这算什么,废物利用?”
看着地上已经沾染了灰尘的丹药,姜舒婉眼眶一红,气得落泪。
“你这孩子,抛开事实不谈,你就没有一点错吗?为娘做错了什么,要你如此对我?”
程诩没有像原主那样,母亲生点气,就开始诚惶诚恐道歉。
他只是冷淡回应:“我是凡人,任何丹药对我而言都是无用的,甚至会有反作用。”
“也对,娘只记得程天赐的喜好习惯,至于我,你只是没有放在心上。”
姜舒婉被反驳得哑口无言,愣在原地。
一旁的程天赐当即红了眼眶。
“哥哥,是因为我的存在你才不开心吗?”
“爹娘真的很爱你,只是用错了方式,你不要再和他们斗气了好不好?”
“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这就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说着,他就要离开。
听了程天赐的话,姜舒婉还未有所表示,程清流便大步走来。
“天赐,别管你哥,他就是坏习惯学多了,生他养他还不知足,心胸竟然如此狭隘。”
程诩也懒得听他们废话,他现在只想早点揭开这一家人的丑恶嘴脸,而程天赐的那套挑拨离间对他根本不起作用。
毕竟这一家人,他都不想要了。
察觉动静的程清流当即怒斥道,“逆子,你要去哪?”
“我去见祖宗,你有意见?”
“混账!”
“你才混账!!”
随着程诩的回骂,二人之间的气氛当即变得剑拔弩张。
“叶清流,你活剥了你儿子的血脉。”
“闭嘴。”叶清流脸色骤变,当即厉声警告。
无论怎么讲,活剥儿子的血脉转嫁给他人,放到那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这在当年也是秘密进行的,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
如今程诩大肆宣扬,这令他如何不怒?
“你害死了自己的小姨子。”
“你把我抛弃在此,当了十五年的乞丐,小姨心中郁闷,临赴死之前却依旧强颜欢笑安慰于我,她是我的亲娘吗?”
一听这话,程清流更是坐不住。
“我让你闭嘴!!”程清流身上止不住地流露出杀意,若非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逆子。
面对这位生父的威胁,程诩却丝毫不惧。
“你忘了程家三十万年来的祖训,你想立程天赐为圣子,你让他娶我的未婚妻。”
“程诩......”程清流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中躁动的怒火。
可此刻的程诩已经杀疯了。
他一瘸一拐,踉跄起身,朝程清流怒吼道:
“请圣主称圣子——!”
这一幕让程清流有些不适应,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四周的宾客吓得瑟瑟发抖。
当程诩完全站起来之后,程清流踉跄着险些摔倒。
他不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个程家人的样子了,而是因为生气。
“程诩,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程清流此刻一口逆血上涌,指向程诩鼻子的手指都在颤抖。
“父亲想要干什么?”
程诩大声质问,话音在下一瞬又格外坚定。
“小姨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的。”
听自己的儿子说到这,他又何尝不知自己这些年有失公允,偏爱了天赐几分?
可他真的错了吗?
不,他没错,也不可能错!
哪怕是失误害死了自己的小姨子,那也不是错。
谁让她不听自己的话,硬要想方设法接济程诩?
他程家男儿,就应该不靠外力,孤身前行,一路踏足绝巅。
所以,哪怕有所牺牲,也在所不惜。
看着程诩一瘸一拐地迈步,程清流暗自叹了口气,随即寒声道,“程诩,你不要逼我。”
这话令程诩踉跄的步伐忽然停滞。
他回想起记忆中小姨对原主的好,瞬间悲从心来。
那是一份他无比渴望却两世为人都不曾拥有的亲情,却被原主的生父生生灭杀。
他霍然转身,一步步走向程清流。
“我逼你?你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只有她才会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我一把,你却害死了她。”
“我逼你?我要去见程家列祖列宗,我要在祖宗坟前告你的状,我见了祖宗一定会跟他们说清楚你们的罪!”
不等程清流反驳什么,程诩陡然一个猛冲,一头撞在了大殿之外的蟠龙柱上。
“咚”的一声闷响。
所有人的心都漏了半拍。
没人能想到,堂堂万川之神亲子,沧澜圣地圣子,竟会被逼到如此境地,甚至不惜舍身撞柱,也要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霎时间。
大量目光落在几人身上,有诧异有震惊,更有藏在心里的不耻与羞与为伍,这令他们的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
心疼、懊悔、羞愧,种种情绪笼罩在那对父母的心头。
而此刻已然奄奄一息的程诩竭力转身,在冰冷的地面挣扎着,一点点地挪动着,有气无力地呼唤着。
“爹、娘,我再最后叫你们一声爹娘了,帮帮我,我要去陪小姨,我要去见祖宗。”
“诩儿,我的诩儿...,不要,不要!”听着儿子虚弱的呼唤,这一瞬间,姜舒婉心痛如刀绞。
程清流此刻也有些不忍。
不论如何,这都是自己儿子,哪怕再不成器,可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让他如何自处?
“为父做不到,你干嘛要逼我?!”
他背过身去,不愿再看。
“哈哈哈哈...,你做不到?你做得还少吗?剥离血脉、只生不养、虐待亲子、害死小姨,小姨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
听着程清流的咆哮,程诩大声哂笑着,挣扎着坐起,箕踞在地。
“怕我去祖宗那里告状,是吧?”
“你见不着祖宗。”
程诩大声讥笑,满脸血污的模样让他原本清秀的面庞变得格外狰狞。
“你!没!资!格——!”
“啊!!!!!!”
程清流怫然变色,想也不想便挥出一道凌厉无比的掌风,将面前之人彻底轰成飞灰。
大殿之外,落针可闻。
不愧是绝世强者,出手即巅峰,一招下来,原地别说血迹,就连衣衫碎片都找不到半块。
眼见大喜之日秒变送葬现场,此番前来的宾客个个面露惊愕,有些甚至直接离席,不愿再久待。
望着所剩无几的客人,程清流总算回过神来。
他刚刚做了什么?
怎么就......
“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一声彷徨而无力的嘶吼自其口中传出。
“快,快去取聚魂鼎,快去——”
听着主母声嘶力竭的嘶吼,一众长老呆愣在原地。
最后,还是大长老低声应道:“主母,圣主是洗心境巅峰强者,而圣...,令郎只是一介凡人,那一击已令其魂飞魄散,哪怕是聚魂鼎也无用了。”
“不,不可能的,堂堂沧澜圣地,怎么会救不了一个凡人?”听到这句话的姜舒婉彻底慌了神。
她呢喃着,想要去找寻儿子存在的痕迹。
可任由她翻遍整个圣地,都未能找到丝毫。
直到,好心的大长老再度凑近。
“令郎的家,在那儿。”
当她来到一个比狗窝还破烂的窝棚前时,她的表情彻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