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七岁了,铺门镇遭遇了大洪水,滚滚洪水冲倒了不少的泥砖房,学校当然成了最大的受害地方。
洪水过后,学校低年级就搬到了大队和浪水村谷仓上课,我总是很好奇的带着妹妹,趴在教室外的窗户看着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白色的字。
“哥,这些人在这里干嘛?为什么每个人都把嘴巴张那么大啊?”每次学生们学拼音的时候,妹妹总是问我这些人在干什么。
我挠挠头,摆出一副老师的样子说道:“哦,他们是在学拼音。”
“哥,那拼音是什么啊?”妹妹又问道。
我笑着说:“就是学汉字之前,先要学拼音,然后就会识字了!”
“这么神奇啊?哥,我也想学。”妹妹用乞求的眼光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嗯,等哥哥上学了,然后回来教你,好不好?”我点点头说道。
妹妹脸上马上绽开了笑容,说道:“好,等哥哥学了拼音,一定要教我哦。”
老师听到我们在外面说的话,然后走了出来,对我们说:“你们去外面玩吧,你们说话会影响同学们上课”
我只好拉着妹妹往外面走去......
从那天之后,我总悄悄带着妹妹往返于大队和浪水村谷仓,我们就这样趴在窗外,静静地听着老师和同学们上课,下课铃声响起,我们就赶紧离开。
这一天,我跑到大队,父亲正在那里蒸酒,我扯了一下父亲的衣角,怯怯地说道:“爸,我想上学。”
父亲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瘦弱的身板,说道:“明年吧,你现在还太小了。”
“爸,你看隔壁的胖子,六岁就上学了啊!我真的很想上学,我会做个好学生的。”我看着父亲,眼眶都红了。
父亲想了一下,然后沉声说道:“不行,明年再上。”
父亲说完,就继续忙着自己的手头工作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父亲没有搭理我,因为我确实还是太小了,都7岁了,却还是比同龄人矮一个头。
我在大队那里站了一会,看着父亲忙碌的身影,我知道今年上学确实没有希望了,就独自一个人低着头悻悻地离开了。
这一年,我再也没有跟父亲提及上学的事,因为我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我即使再努力争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从此,那大队和浪水村的谷仓成为了我经常游荡的地方,我喜欢听着老师滔滔不绝的教诲,也喜欢看着同学们下课后嬉戏打闹的场景……
日子就这样悄悄地从指缝之间流走,我所期望的上学,在我七岁那年还是没有能够实现。
母亲偶尔也会安慰我说,那是因为我身板太弱,人长得太小,怕我上学被别人欺负,另外就是担心我一个上学,每天都要经过那弯弯绕绕的村道,怕我不安全。
我也最终放下了上学的执念,每天就静静地趴在教室的窗户上,倾听天籁之音。
如果说七岁那年,给我最大的安慰的是什么,什么又是我那年最难以忘怀的事情,那一定是大园子里的那条小黑狗。
这条五黑犬是敲狗运动时候,父亲救回来的,如今关在我们家的大园子里,负责守护园子里的水果和鸡鸭,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乐乐。
乐乐长得很壮,耷拉着的耳朵,四脚脚掌都是黑色的,舌头也是黑色的,典型的广西五黑犬。
乐乐很懂事,每次我走到园子门口,吹一下口哨,它就会从园里跑出来,亲昵地围绕着我打转转,然后使劲地往我身上跳。
我总是在它跳起来的时候给它一个恶作剧,用我的旋风脚扫它还站在地上的后脚,结果可想而知,乐乐措不及防跌了个狗吃屎!
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乐乐也对我这种做法有了防备,有好几次我刚要伸脚,它就一个急扑,把我扑在地上!
乐乐其实很壮,站起来的时候比我还要高出一个头,可想而知,我在七岁的时候身高是多么矮小。
乐乐一路绕着我走圈圈,我快乐地迈着脚步,来到稻草垛,解开老黄牛的绳子,牵着老黄牛,带着乐乐,向田野走去......
很多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一点我是不赞成的,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这样呢?谁不想在自己年幼的时候躺在父母的怀抱尽情的撒娇?谁不想自己的童年的是无忧无虑的?
宽阔的田野,绿油油的稻田,还有那比我个子高很多的甘蔗,那就是我的童年广阔的游乐场。
我放开大黄牛的绳子,让它在甘蔗林里穿梭吃草,乐乐总是在甘蔗地里寻找田鼠的窝,一旦发现,它就会用鼻子伸进老鼠窝,用鼻子使劲地嗅!
狗的鼻子是很灵敏的,它通过呼吸的进出,就能捕捉到老鼠窝里是否有田鼠,然后就用爪子使劲地挖,而我就会在田鼠洞的后门放上一个袋子,堵住老鼠窝的另外一个出口,防止田鼠逃跑。
经过乐乐的不屑努力,特别是它锋利的爪子,刨土的速度简直匪夷所思,很快就挖到了田鼠窝的中心,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碎稻草。
忽然,一只大田鼠猛地撞在后洞口的袋子上,我赶紧用手捂住袋子,一只大田鼠就到手了。
我回到乐乐旁边,看见它已经从田鼠窝里叼出几只小田鼠,肉嫩嫩的,眼睛还没睁开。乐乐看见我走近,以为我要跟它抢小田鼠,它赶紧一口一只吞进肚子里......
我看着乐乐那满足的样子,一阵无语!
我只好拿着那只大田鼠,把袋子往地上用力一打,田鼠就死了,接着把田鼠倒出来,扯一堆干了的甘蔗叶,把田鼠放在甘蔗叶上,点火,一顿大火烧。
等到大火熄灭,田鼠身上的毛也烧的干净了,看着焦黄色的田鼠,我提着它来到田里的水渠清洗干净,用小刀剥去内脏,闻着一阵阵肉香,口水都流了下来。
但这时候的田鼠肉还是不能吃的,我又扯了一堆干的甘蔗叶,用棍子串上洗干净的田鼠,点着火,来回地烤,一直烤到里外的肉都泛着金黄色,然后再洒上一点盐花,这就是最美味的野餐了!
小时候,我每次去放牛,身上都会带着火柴和盐罐,那时候田野有很多可以直接烤来吃的野味,而这一切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那是很不可思议的!但在那个饥荒的年代,这一切又显得那么自然。
如今,我再回到那个熟悉的小村庄,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曾经的甘蔗林再也没有了,除了绿油油的稻田和蔬菜,很难再看到甘蔗了。
另外,由于农药的普及,田野上很难看到那满地跳来跳去的小青蛙,也看不到田野水渠里挖不完的野生黄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