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三哥已经吃完饭,洗过澡,早早睡了!他一直都是很独立的一个人,从来不让父母担心。
母亲放下担子,没有立即吃晚饭,而是烧了一盆水给妹妹洗澡,然后才吃晚饭。
妹妹趴在床上睡着了,那甜甜的样子,一定是因为母亲在身边吧!
我洗完澡,坐在大门口的门槛石上,看着母亲拿出一个竹簸箕,上面放上一块木砧板,开始剁猪草!
昏暗的灯光,咔嚓咔嚓的刀与木砧板的接触声,这在寂静的夜里不停地回荡,仿佛大声诉说着农村生活的艰辛!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大门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母亲摸着我的头,声音有点发颤着说:“安子,你怎么这么热啊?”
我整个人感觉特别累,眼睛都睁不开,我没有感觉自己热,没感觉自己发烧,只是觉得特别的累……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摸着我的脸,喃喃自语道:“怎么长了这么多痱子?”
过了一会,母亲又觉得不对劲,如果长痱子,也不至于这么昏昏沉沉吧!于是,她拿着手电筒朝我身上照了一下,顿时感觉心里一阵慌张,原来这不是痱子,这是“粟”!
我不知道医学上这称为什么,但农村那时候是很常见的,好像每个小孩都长过,至少在我的印象中,我那些儿时玩伴,还有我妹妹,他们都长过这玩意。
“粟”跟痱子又有点像,但比痱子更严重,它会爬满全身,它不会让人感觉到痒,但会让人感觉浑身无力,昏昏欲睡。
出“粟”的那几天,不能吹风,不能吃肉,不能吃酱油,否则“粟”收了之后,身上会留下深色的痕迹。
母亲赶紧给我换了长袖的衣服,让我戴着一顶帽子,这样可以加速“粟”的蔓延速度,只要“粟”出完了,收了,也就好了!最关键是,人这一生,也就这么一次,出过之后,就不会再次重复了。
父亲不在家,母亲完全是凭着经验这么做的,后来听母亲说,我那几个哥哥都出过“粟”,但我这次比较严重,来势比较凶猛。
母亲做完这一切,接着用背带把我背在身上,然后继续洗当天换洗的衣服......
夜,已经很深了,屋外漆黑一片,就连那平时叽叽喳喳叫个没完没了的蟋蟀在此刻都闭上了嘴巴!静,很安静,静的可怕!
母亲洗完衣服,端着装满衣服的木盆子,背着我到天井挂衣服,天井那边没有灯。
这么多年,母亲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挂衣服的,对于这个天井,她已经很熟悉了!
她从木盆子拿起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衣服挂在竹篙上,每挂完一件衣服,就慢慢地挪动着脚步……
忽然,她感觉脚底一滑,踩到了一块长满青苔的湿青砖上,身子不由地往后倒,但她本能地抓住了挂衣服的竹篙,然而竹篙根本承受不了她的重量,“砰”的一声断了!竹篙上挂着的衣服洒了一地。
母亲面朝下,重重的摔在地板上,嘴巴磕碰在砖头上,受伤不轻......
她没能立刻站起来,而是艰难地扭过头,心疼地问道:“安子,有没有摔到你啊?”
我没有回应母亲,也许是母亲的这一次摔跤对我没有造成伤害,又或者我当时就是这么昏昏迷迷的,压根没有听到母亲的问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才挣扎着爬起来,她用衣角擦拭掉脸上的血迹,扶着墙来到床前,解开背带,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床上。
母亲这次一瘸一拐地挪动着双脚,走到附近的凳子,重重地坐了下来,也在这时候,她嘴里才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用右手捂住左手臂,而左手的无名指却是无力地耷拉着……
父亲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他看见坐在凳子上痛苦呻吟的母亲,再看着天井上散落一地的衣服,顿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二话不说,拿着手电筒,背着母亲,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早上,母亲的左手手臂上用几条小木头捆绑着,里面敷着跌打药,无名指也是如此。
母亲后来告诉我,那天晚上,父亲把她背到街上,找了外婆对门的舅舅(不是亲舅舅,那都是跟外婆一个年代从广东移民过来的,擅长跌打扶正。)做了检查,发现手臂出现了骨折,无名指第二节断了。
很幸运的是舅舅医术还是很不错的,及时对骨折的地方做了扶正,敷上跌打药,估计过段时间就好了。至于断掉骨头的无名指,他也帮忙接上了,能否复原回原样,希望不是很大。
从那之后,外婆白天在我们家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开始的时候是照顾我和母亲,我的“粟”在三天内出完后就康复了,母亲却是需要很久的时间修养。
我不记得那段时间有多久,只是记得外婆每天早上很早就来到我家,开始为我们煮粥,剁煮菜,猪猪潲.......这些事情做完后,看着我和妹妹吃完粥,她才挑起农具去完成母亲这段时间没有完成的农活,每天如此。
但是外婆很清楚,家里还有几个需要照顾的人,她每天下地干农活,太阳还没下山就回来了。外婆每次回到家,都气喘吁吁的,坐在我家大门口的门槛石上喘气!
妹妹很懂事,每次看见外婆回来,就从水缸里舀上一勺水,来到外婆身边,说道:“外婆,快喝水!”
我就窝在厨房,听着母亲指导,洗米煮饭,摘菜......
那段日子过的很艰苦,父亲也很心疼母亲,经常买点猪骨头回来熬汤!母亲每次都从汤里捞出骨头,用个碗晾起来,然后用右手把上面的肉撕下来,然后再用刀剁碎,加点豆豉,煮饭的时候放在饭里蒸一下,这样,吃饭的时候可以让我们拌饭吃。
外婆那段时间过的也很累,每次吃饭的时候就会唠叨很多,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候外婆一边喂妹妹吃饭,一边看着我,然后叹气道:“如果没有你们俩,你妈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所以将来等你们长大了,你们一定要对妈妈好一点,这样也不枉她那么心疼你们。”
我点点头,而妹妹却奶声奶气地说:“等我长大了,我要每天给妈妈买嘴甜的大白兔!”
最后,等我们都长大了,哥哥们都分家了,父母最后是吃住在我家,妹妹也没有食言,她真的是最疼爱父母的,甚至可以说他对父母的那种爱不是疼,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