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冬住在特警总队医院,整个医院环境安静肃穆,许多多被指导员领着进去,一路上心里说不出来的忐忑。
房门没锁,虚虚掩着,到了门口,指导员边推门边说。
“老贺,许小姐来看你了,我们进来了啊。”
门打开,贺冬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床沿上穿体恤。
体恤刚套进脖子,许多多看到他肩膀到腋下缠了一圈绷带。
听到声音他也没回头,继续把右手费力的抬起来伸进袖口,然后小心翼翼把整个衣服拉下去。
指导员赶紧上前。
“你只是要去哪儿?想擅自出院,医生允许你出院了吗?”
贺冬总算回头,神情淡淡看他一眼。
“去找点吃点不行吗?好饿。”
“我去。”指导员皱了皱眉,把手里提着的饭盒递给他。“饿不死你。这不是给你送饭来了吗?快吃去吧。”
贺冬看一眼,也不推辞,提着饭盒放到桌子上,左手开始掀饭盒盖子,用嘴巴咬开一次性筷子,就着左手扒拉两口。
目光看到袋子里面有瓶酸奶,又用嘴巴撕了塑料包装去拿酸奶来喝。
他动作太大力,猛的一拆,塑料吸管掉到了地上。
指导员跟许多多站在身后看着他,他不说话,弯腰用左手很有骨气的捡起来了。
也不洗,随便在体恤上擦了两下,他把吸管往酸奶瓶子一扎。
没对准封口的锡纸,扎到了瓶身上,吸管弯成两截。
他烦躁蹙了下眉,预备又去扎,许多多走上前去把酸奶瓶子拿了起来。
“我来吧。”
她伸手问他要吸管。
贺冬这才抬头看她。
阔别一个半月未见,这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女人,怎么又跑过来了?
挤兑的话想了想,但是没说。
贺冬把吸管递给她,自己低头又去扒饭。
许多多转身拿水把吸管冲了两下,然后稳稳扎到瓶子里,把牛奶递回给他。
贺冬抬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又细又长又白嫩,曾经日日被自己牵着。
可如今,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晃了晃自己左手,不接,吊儿郎当说。
“这个手废了,这个手吃饭,没空。”
这话说的,想让人家喂你啊?
指导员一看情况不对,马上假装咳嗽两声。
“那个,我有点事先出去一趟,你们先聊。”
指导员走了,体贴的关上房门,许多多没好气,把牛奶瓶子往他面前重重一放。
她这个样子贺冬再熟悉不过。记得当年她每次生气都是这样板着脸,通常接下来下一步动作就是愤然离席。
不过今天没有,许多多把牛奶摔下,人却在他斜对面坐了下来。
贺冬瞥她一眼。
“许老师怎么突然过来了?真贴心,是过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许多多闷哼一声。
“可不是吗?丽城即将少了这么大个祸害,全城人民等着载歌载舞庆祝呢。”
贺冬无不得意笑了一下。
“恐怕让大家失望了。我命大,好像还能苟活两年。”
他们俩多年前相处的时候就是这样,绝大部分聊些没正行,或者词不达意的。
当年两人都小,幼稚。
如今都奔三的人了,没想到还是如此。
许多多此刻真有点后悔,大老远跑过来干嘛?
他这么贱,自己就是来自讨没趣的。
看许多多闷着头不说话,贺冬的好胃口也失了大半。
他一边扒拉着嘴里的饭,一边看许多多手上的小动作。
她手里捏了一个蓝色塑料壳装的小剪刀,此刻取了外壳,拿剪刀对着一张纸有一下没一下的剪着。
贺冬瞅了一会儿,放下筷子,伸手去摸烟来抽。
烟刚放到嘴里,许多多有心灵感应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能不能有点素质?这是病房。”
贺冬把打火机拿出来。
“我知道,这是我的病房。”
许多多瞪着眼睛。
“你的病房了不起,你的病房就有权利让别人跟你一起抽二手烟?”
贺冬手顿了一下,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又看着她手。
“幼稚。多大的人了还玩这个?带着这个安检居然也让你过?”
许多多停下动作,把剪刀的外壳套上。
“关你屁事。”
“说脏话?都当母亲的人了还说脏话?”
许多多破罐子破摔。
“关你屁事。”
贺冬无语了。
“成。你牛。不关我事。”
小吵一架,贺冬妥协,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静了一瞬,许多多想到自己是来探病的,指了指他右臂。
“怎么受的伤?还好吗?”
贺冬看着她,只嘴唇动了动。
“干这行,受这点伤不是很正常?又死不了,过两天就好了。”
许多多心里酸酸的。
想到自己多年前跟他说的那番话,尽量不去猜他为什么要选这行。但是心里这么想,嘴巴却不听使唤的直往外问。
“当初干嘛选这行?又危险又不赚钱,你这种聪明人,按说不会做这种不划算的事才对。”
贺冬笑了一下,挑重点出来问她。
“终于承认我聪明了?”
许多多,“……”
“现在社会,干什么不辛苦?不是每个人都把钱看的那么重的。不管你是不是,起码我不是。有钱又怎么样?心里不痛快,花再多钱都买不来痛快。”
许多多,“……”
“再说,也没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工作。你一个翻译还能遇到那种情况……”
“后来不说是假的吗?恶作剧。”
“这次是恶作剧,下次呢?不可能每次都是恶作剧。”
“……”
“一部分人希望安稳太平,那总得有一部分为此付出。”
突然说的这么庄严沉重,让许多多想到网上最近很流行的一句话。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贺冬听她说完,自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把酸奶抓过去,大口喝了两口,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你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些?表达对我的崇敬和感激?那最起码花总要买一束的吧,许老师?”
许多多抬头看他。
一路几个小时过来,她想了很多,酝酿了很多。
当初的决定自是无法更改,但是事到如今两人也不一定非得针锋相对。
尤其像现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斗嘴赌气,实在是没有必要。
“我过来是为了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初的话都是话赶话说出来的,绝对没有真心讽刺你的意思。”
贺冬喝完了牛奶,把空瓶子“啪”一声,稳稳丢到垃圾桶。
“你少自作多情,我选这个职业,跟你当初的话没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