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军营的将士拖了七十六具尸体进入沛城的奇景惹来城内百姓纷纷围观，所有人都不清楚傅将军的葫芦里卖的是哪门子的药。
尸体散发出的味道在沛城街市内久久弥漫。人群从一开始都是猎奇，想要看热闹，可这盖着白布的尸体放在推车上，一辆接一辆，似乎总也过不完。
这么多死去的人从何而来？又是因何而死？阴森可怖的气氛像是扼住沛城所有人的喉咙。
刑部李总督看了这个架势彻底慌了神，哪有地方安置这么多死尸！协商过后，这些尸体便被安放在刑部进入正门后的空场上。搭了门板，铺了草席，又请了庙里的高僧在院子里做法超度，这才算安排妥当。
之后，江羽潮到祝家去找傅奕承复命。
“将军，什么时候缉拿张植民？”江羽潮难得一见的严肃，他恨不得立刻把礼部那名涉案的官员绳之以法，碎尸万段。
“先盯紧他，千万不能让他自尽。等大哥从宫里回来再拿人。”
越是到了收网的时刻，越是要沉着冷静。傅奕承边说，边看向一旁奋笔疾书的祝云野。
今天是九月初一，是他进宫给商帝进贡丹药的日子。而今日不同寻常，他还给商帝准备了一出好戏。
熬了几个通宵的祝云野此刻面色发青，凹陷的脸颊更衬得他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好了，拿我的道袍来。”
祝云野面前的桌子上摞了厚厚一摞木板，这木板用来隔开每张他写满字迹的纸。纸上是他工整的抄写八十一遍《太上救苦经》。
“哥哥，多加小心。”祝安歌帮他整理了道袍，看着祝云野通红的眼眶，心中满是不忍。
若非情况紧急，他们绝不会让祝云野去冒险！
“贫道为万民之计责无旁贷，修道之人早已至生死于度外，不必挂怀。三三，傅将军，贫道先行一步。”
祝云野大有慷慨赴死的架势，临出门时，忽然停下脚步，“三三，帮哥哥照顾好父亲母亲，还有……我的鸡。”
“放心吧。”
神鸡撕心裂肺的叫喊伴着地上刮起的旋风，飘飘悠悠落下的几片黄叶，让祝云野离开的背影颇有几分惨烈和悲壮。
以最快的速度，祝云野的马车到了宫墙之外。
这次入宫，他特地命济沙观里的道童不必跟来。形单影只的进了宫门，刚走没几步，就看到十一公主商欢凌正在冲他招手。
祝云野冲她点点头，明明脚步不停，可引路的公公还是一个劲的催他快走。商欢凌想过去跟祝云野说话却被侍卫拦下，“还不到觐见的时辰，你们让我过去……”
可无论她怎么说，侍卫都不为所动。
商欢凌也觉得不对劲，她从未见过祝云野如此哀伤又决绝的表情。而他手里端着的又是什么东西？他要干什么？
“走开，我要去见父皇。”
商欢凌不明就里，可她的心跳的很快，莫名觉得祝云野会有危险，她要在祝云野之前进入勤政殿！
“陛下，祝道长来了。”
“十一啊，你这毛手毛脚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想见祝道长等他献完丹药再见个够。”
商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商欢凌失礼的闯进勤政殿也丝毫没有引起他的不悦。她赶忙换上娇羞表情，“父皇又取笑十一，十一愚钝，不过是想跟祝道长多学习些道法……父皇可不能赶女儿出去……”
商欢凌向来乖巧懂事，跟商帝讨论起道法更是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如此请求商帝又怎么会拒绝。
“你啊你，你的簪子掉了，”商帝笑着看向自己最疼爱的这个女儿，“让他进来吧。”
商欢凌赶紧伸手去摸，发现商帝是在诓骗她，娇嗔道，“父皇怎的像个孩子似的喜欢捉弄人！”
祝云野进来时，先听到的是商帝的笑声，这让他的紧张感稍为消散。
“贫道恭请圣上万福金安。参见公主。”
“祝道长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来人，给祝道长看座。”
王公公上前接过祝道长手里的锦盒，当着商帝的面用银针验过后放到龙书案上。商帝细细打量着里面的两粒药丸，祝云野坐下后开了口，“上次贫道觐见，陛下说龙体康健，大有好转之势，便将所有药材的用量减半，多加了些固本培元的成分。”
“祝道长炼制的丹药确有奇效，今日朕的身体确实轻快了不少。十一啊，你看父皇的脸色怎么样？”
站在商帝身后偷偷瞟着商欢凌赶紧回答，“父皇福泽深厚，龙体安康乃万民福泽。恕十一愚钝，依女儿看，父皇的脸色一直很好。”
“就属你嘴甜，”商帝再次展露笑容，“祝道长带的那些是什么？”
听着商帝问讯，祝云野起身朝他行礼后把木板间夹着的纸一张张拿出来，递到商帝面前，“贫道听闻秋闱当日有一生员自缢，特抄写了《太上救苦经》……”
“大胆！”一旁的王公公厉声阻拦，“晦气啊，晦气！这《太上救苦经》也是能拿到圣上面前的？祝道长你是何居心！”
《太上救苦经》为道觉济幽度亡类道经，在度亡道场中常用。王公公只怕会冲撞了陛下，想要上前把这些纸拿走……
“王翁，朕早就说让你多读些书，又给朕丢人。此经是以赞颂太乙救苦天尊拔众生脱离迷途，超出三界；念诵此经不息，可致‘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何来晦气一说。”
商帝把这些纸整整齐齐码好，放在面前，“祝道长有心了。只是那生员鬼魂作祟引的秋闱大乱，早该将其魂魄打散，让他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非也非也，自缢乃大凶之死法，那生员定是有还无了却的心愿，才会化为厉鬼回来寻仇。为保今后他不会为祸一方，还得靠陛下的真龙之气将其超度，才能换回今后沛城风调雨顺。”
“啊！”
商帝刚要开口，便听到商欢凌的一声尖叫！
来不及责备，商帝刚低下头就看着放在桌上的纸张，在他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