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孟婆将石壶的盖子打开,用手扇着气闻了闻,然后指着一个罐子对灵宝说:“灵姑,你那里面少舀些来。”
灵宝从那罐子里舀了些水样的液体,偷偷的用指头沾了下放进嘴里,有一种咸苦的味道。
孟婆接过灵宝手中之瓢,将里面的液体倒入石壶之中,复又盖上盖子,继续专心熬制起来。
“婆婆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呢?”灵宝问道。
孟婆依旧盯着石壶说道:“你先好好休息,等明天你下山帮我收集些伤心泪吧。”
“收集伤心泪?”灵宝疑惑的问道。
“我这汤的材料非同一般,是需要人的各种眼泪方可熬制,可是这收集眼泪并非易事,不是谁都能干的,尤其是其中的伤心泪,需有善解人意,能够聆听他人心声的人,方才适合。”孟婆回头瞅着灵宝说道。
“我才见你哭了,婆婆你怎么了?”灵宝问道。
“哦,这些日子发现储存的伤心泪没有了,故而只能想些伤心往事,滴下些伤心泪水。”孟婆说道。
灵宝方才明白,这洞中坛坛罐罐之中,装的不是别的,尽是人间泪水!
“婆婆,看你方才的眼泪如珠般掉落,一定是有天大的伤心往事,能讲给我听听吗?”灵宝善解人意的问道。
灵宝这一问,似乎引动了孟婆的心弦,也许好久没有人听她说话了,她对着灵宝讲述起她的遭遇。
她父母早亡,是个孤儿,流浪乞食为生。
后遇到一少年,尽管家境也很穷,但是他心地善良,经常送给她吃的还有旧的衣服穿。
孟婆长大后,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姑娘,少年也长成英俊强壮的青年。二人互生情愫,结为了夫妇。
可是好日子不长,还未度完蜜月,丈夫便被征入伍,跟随后土来到蒿里山修建冥殿(这件事后面再表)。
临别时青年许下诺言,五年之后定会回家。
丈夫一去,是音信全无,一晃儿五年过去了,不见回来。
她思夫心切,前去寻找丈夫。她独自一人,一边乞讨,一边打听,费尽了周折。
也不知道过了几年几月,她终于来到了蒿里山。
打听到当初修建冥宫的人全都没了,现在的蒿里山,被一群山妖石怪占据着。
她不敢相信自己心爱的丈夫就这样离自己而去了,她每天在这蒿里山中转悠,期望奇迹出现,期望有一天丈夫能够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经常做噩梦,而且是同一个噩梦,梦中她丈夫的魂魄就在这蒿里山中一处桥边游荡。
梦醒之后,她便去寻找这梦中之桥,可怎么也寻它不见。
她忧思过度,头发变得灰白,面容变得枯黄,腰背也因时常低头哭泣而变弯了。
她精神恍惚,逢人就打听她的丈夫,不管别人愿不愿,就给别人讲述她的梦。
人们见到她,老远就说“梦婆来了”,慢慢的人们就真以为她姓孟了,都叫她孟婆了。
有一天,同样的梦境又出现了,在一个桥边,她看到了她的丈夫。
不过这次丈夫身边有个道人,那道人领着丈夫上了桥。
孟婆大声呼喊着丈夫的名字,是声泪俱下。
丈夫回过头来,也是满脸泪痕,对她说:“忘了我吧,我们来世再见!”,说罢头也不回的随那道人向桥那边去了。
孟婆哭喊着,想要过去,可是双腿像似给捆住了一样,迈不动步。
看着渐渐消失的丈夫,她蹲在桥边嚎啕大哭起来。
过来许久,她听到有人说话:“你不要伤心了,我有一方,可除你苦痛,了却你的相思。”
孟婆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方才引领丈夫过桥的那位道人。
这道人身着黄袍,面容慈善。道人传她一个汤方,叫八泪汤,说是喝下这汤,便能忘却过往。
一梦醒来,孟婆依旧记得这八泪汤方。
何为八泪?乃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匙别离泪、八勺伤心泪。
孟婆四处寻找,经历千百,终于找齐了这八泪之材。
孟婆以八泪为材,去其苦涩,留其甘芳,并用慢火煎熬,终于熬成了一碗忘情之水,断忆之汤。
她知道,自己如果喝下这碗汤,便会忘记过往,不再有痛苦的思念,不再有噩梦的折磨。然而此时的她却不想喝了。
在寻找搜集泪水的过程中,她经历了无数的悲欢离合,比她痛苦和不幸的人比比皆是。
她发现自己的内心变的强大了,那些曾经让自己心痛的哀思可以承受了,而且时时还有幸福的回忆,这些都该是她的生命的一部分,她不该丢弃它们。
她知道她的丈夫已经死了,去到了另一个世界,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给丈夫在山后松林里寻了块地,找人帮忙立了块石碑,在丈夫的石碑前,她彻彻底底的大哭了一场。
亲逝之痛,痛何如哉?孟婆哭祭丈夫,有诗为证:
一杯送行酒,
两行思亲泪。
三更起身难成寐,
四季歌罢无人对。
凡尘似霾心似灰,
飞雪易下梦难回。
醉未释 被尚温,
人方醒 岁尤寒。
望窗前 云山乱,
睹旧物 心头缠。
安能借得回天力?
再续亲缘二十年。
树欲静 风不止,
妻欲等 夫不待;
梦中常忆少年事,
镜里可怜鬓发白。
百二八字情如诉,
二十行墨泪未干。
冬去春来无穷尽,
人间生死皆随缘。
不说难。
孟婆搜集八泪,熬制望情汤药的事慢慢的传开了。
这事让蒿里山上的山怪们知道了,他们把她抓到了山上,让她熬制汤药给那些抓来的劳工喝,免得他们想家逃走。
孟婆开始不同意,可是看到那些逃走的人,大都给山怪抓回来了。
因为这蒿里山附近人烟稀少,逃走的人也无法生存,那些没被抓回的,后来得知也都死在这山中了。
抓回来的人免不了遭到山怪们的毒打,有的为了杀一儆百,甚至就给当众打死了。
那些没有逃走的,有的因思家心切,有的因痛苦不堪而自杀而亡。
看到这些,孟婆同意了山怪的要求,开始给抓来的人们服用八泪汤。
就这样,慢慢的大家都管孟婆熬制的汤叫孟婆汤。
听完孟婆的讲述,灵宝很是感慨,难得孟婆一颗恻隐之心。
“你认识冥王后土吗?”灵宝心里一直惦记这个问题,随口问道。
孟婆听灵宝这一问,突的警觉起来,“冥王后土?你哪里知道的,谁跟你说的?”
“那个叫魍还是魉的人跟我说的”灵宝说完,发觉言语有失,可也晚了。
“你还记得以前的事?你到底是谁?”孟婆站起身来,很是生气的样子。
灵宝见瞒不住了,索性如实相告,他现出原身,对孟婆讲明自己此来目的,是为查看蒿里山天柱的安危。
孟婆听是上清灵宝天尊,早知名号,遂跪地而拜,口言:“不知天尊驾到,失敬之处万请勿怪!”
孟婆言称,对于冥王后土,自己也只是听山怪们谈起,却从未见过,只知道他法力高强,对其来历是一无所知。
灵宝将孟婆扶起,说等见了后土之面就清楚了。
孟婆说这里戒备森严,怕是难见那冥王。灵宝笑说无碍,明日自己自有办法。
第二天一早,灵宝依旧化成灵姑,来到劳工干活场地,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带我去见冥王,我有宝贝要亲自交给他!”
喊叫声引起躁动,把魍魉给引了过来。
灵宝一边喊着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如意来。
这玉如意晶莹剔透,宝气盈身,看的魍魉都呆了。
二怪想抢来一看,灵宝死死抓住不放,双方撕扯起来。
“在吵吵什么呢?”说话间虎型人首和猪头人形的俩家伙朝他们走了过来。
灵宝才在路口见过,只见魍魉向他俩打着招呼:“魑魅你俩来的正好,这女子有宝物要当面奉交给冥主,正好交给你们带去。”
原来这虎型人首的叫魑,猪头人形的叫魅,他们是冥王后土的亲信。
魑魅见眼前的灵姑柔柔弱弱的样子,也没放在心上,魑没言语,扭头就向山上走。
魅说了声“献宝的,你跟着我们罢”。
灵宝言道:“多谢二位,容我进洞收拾下东西,马上过来。”
灵宝转进洞中,见到孟婆。对孟婆言道:“我这就去见那后土冥王,就此别过,我这也有一方赠你,虽然取材不同,但药效却是一样。”
孟婆跪谢,灵宝所赠何方?也是八泪汤!
不过此八泪汤所用的八泪之材,和孟婆现用的八泪却是不同。
黄袍道人所赠的八泪之方,用的是人之八泪,而灵宝的八泪之方乃天地之八泪。
何为天地八泪?乃天之四泪,曰“雾雨雪雹”;地之四泪,曰“湿露霜凌”。
因见孟婆搜集人之八泪着实辛苦,灵宝依其成方之理,悟得了此方。
灵宝出了洞口,回头对孟婆言道:“才情者,人心之山水;山水者,天地之才情。人心如天地也!”
灵宝天尊言罢,随着魑魅二怪向山上走去,他要去见一见,那法力高强的冥王后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