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家家户户都供着一座“乌神像”。
在这重男轻女的年代。
村内却对长女却好的过分。
直到阿姐被妈强硬的带去村尾的神婆家不知所踪。
妈却开开心心的捧回一个底座鲜红的“乌神像”时。
我才知道。
家中长女，都是供给“乌神”的祭品。
1、
我和阿姐是双胞胎。
但在家中的待遇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阿姐从来不用做家务，爸妈也从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
而我天不亮就被叫起来干各种活。
爸妈对我却没有一个好脸色。
一大早我就被妈从床上拽了下来。
「你个死丫头还敢犯懒，还不快去生火做饭！」
我哆嗦着穿上阿姐不要的薄棉衣，起床为一大家子人做饭。
「快着点，别让你姐饿了肚子。」
妈在一边催促道。
「知道了，这就来。」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再次埋怨妈的偏心。
凭什么我要一大早就起来忙碌，她却起来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饭！
做好饭端饭时我看到爸妈躲在西屋里说话。
「再过几天大花就12了，我们家终于能接“乌神”了！」
妈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
「这两天看着点大花，别这两天再出什么差错。」
一向严肃的爸脸上也挂上了笑。
「好好好，我待会去跟她说，让她这几天别出门了。」
妈连连应道。
「咱们家马上就能迎来个大胖小子喽！」
我听的入神，一时不注意碰到了房门。
「谁在外面？」
妈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我缩了缩脖子。
「妈，饭好了。」
「你刚才听见什么了？」
妈眯着眼睛看着我。
「没啊。我刚过来你就出来了。」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妈。
「妈，你在里面干什么呢？」
「没什么，别乱打听。去叫你姐起来吃饭。」
妈不耐烦的把我赶走，回屋叫爸出来吃饭。
我也没敢再问什么。
2、
连着几天过去，阿姐都被关在家里没有出门。
直到阿姐生日那天，妈早早的把我叫了起来。
「今天你阿姐生日，咱们多做两道菜。」
妈想了想又肉疼说：
「你去挑个鸡炖了，好好给大花补补。」
「好！」
我高高兴兴的去院子里捉了只鸡准备炖。
虽然是给阿姐炖的，但是我也能沾她的光吃上两块肉。
这就够了。
「妈，起这么早干什么？我还没睡醒呢！」
阿姐被叫起来时埋怨道。
「妈这不是想着你今天生日，炖了只鸡，怕一会凉了。」
妈抱着阿姐哄道。
我压下心中的酸涩，冲她们喊道：
「阿姐，妈，吃饭了！」
饭桌上妈一筷筷的往阿姐碗里夹肉。
「大花多吃点，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就12了。等吃完饭妈带你去王婆子那求个平安符。」
阿姐撅着嘴说：「我不去，王婆子家在村尾，要走好久呢。」
一向不会拒绝阿姐的爸却开口了。
「不行，一会吃完饭必须跟着你妈去！」
阿姐不高兴却也没再说什么。
我试探着伸出筷子去夹桌上的鸡蛋。
妈却把我的手打了回来。
「你个赔钱货还想着吃鸡蛋！」
我终是不甘心的喊道：
「凭什么阿姐能吃我就不能吃！明明今天也是我的生日！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喜欢我！」
“啪”的一声。
爸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
「你冲着谁喊呢！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脸上火辣辣的疼。
阿姐也被爸突如其来的火气吓到，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敢说话。
我捂着脸坐了回去，没再敢夹菜，混着眼泪喝完了碗里的野菜汤。
3、
吃完饭妈急匆匆的带着阿姐出了门。
爸回屋继续睡觉。
而我却只能待在家中把一家子的衣服洗出来晾好。
不然等着我的又是数落和巴掌。
妈直到晚上才回来。
但她身旁却没有阿姐的身影。
她手上托着一个东西，用红布遮的严严实实。
「当家的，我把“乌神”接来了！」
妈冲着屋里喊道。
喊完托着手中的东西进了堂屋，竟意外的没有说我什么。
我躲在门口看爸妈把“乌神”放在供奉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上面蒙着的红布。
我也终于在昏暗的烛光下看清了“乌神像”的全貌：
鲜红的底座上是一只模样怪异的半展翅的黑乌，喙间一点与底座同色的红。
底座红的如同流动的鲜血一般，那放在一旁的红布被衬的愈加黯淡。
「“乌神”是接回来了，只是可惜了大花……」
妈突然看着“乌神像”叹息道。
「可惜什么？一个赔钱货好吃好喝的供了12年还不够？」
爸皱着眉骂道。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爸骂阿姐是“赔钱货”。
那阿姐去哪里了？
怎么没跟妈一起回来？
我站在门口踟蹰着不敢进去。
「有了“乌神”保佑，咱们家终于要转运喽！」
妈脸上挂着欣喜的笑。
这时妈看到了呆站在门口的我，不耐烦的咒骂道：
「你个死丫头片子站那干什么！家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我鼓起勇气问：「妈，阿姐呢？」
妈的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训道：
「你姥接去待两天，你瞎打听什么！」
我看向摆好的“乌神像”，强压下心中的不安。
「活都干完了，妈……我先去睡了。」
「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死丫头片子，呸！」
妈在我身后骂道。
4、
我晚上起夜时意外望见供奉着的那座“乌神像”。
鲜红的底座在漆黑的夜晚没有丝毫黯淡。
反而在月光的照射下愈发鲜艳。
我不受控制的走到“乌神像”下。
如一个被控制着的木偶一般。
底座上的红如水般渐渐流动起来，一滴滴的滴落。
在供奉台下形成一小摊鲜红的水洼。
「阿妹……」
底座上乌黑的鸟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阿姐的身影。
阿姐的身上泛着火光，慢慢的走向我。
「阿妹，我好痛啊……」
我想转身就跑，却像被定住一样动不了分毫。
阿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不要……不要烧我……好痛……」
那滩水缓缓的流向我。
然后如小蛇一般缠住我的小腿，再然后是大腿、肚子……
最后缠住我的脖子，骤然收紧。
「阿妹，来陪我吧……」
「啊！」
我尖叫着从噩梦中醒来。
后背上全是黏腻的冷汗。
「你个死丫头大晚上不睡觉喊什么喊！」
妈骂骂咧咧的推开房门，冲着我骂道。
「当初生你的时候我就该直接溺死你……」
我颤着声打断了妈的话：
「妈，阿姐……我梦到阿姐了……」
妈瞬间变了脸色，走上前掐住我的肩膀。
「你说梦见谁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妈的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惊恐。
「阿姐说她被烧的好痛，要我去陪她。」
我重复着梦里阿姐说过的话，害怕的抓住妈的手问：
「妈，阿姐去哪了啊？我害怕……」
妈掐着我的手愈发用力，不用看都知道我肩膀那里肯定是一片青紫了。
「还有什么？她还说什么了！」
「没了……没再说什么了。」
我抽涕着说道。
「但是阿姐坐在“乌神像”上，流了好多血……」
妈猛的把手抽了回去，急匆匆的回屋套上衣服出了门。
边往外走边神经兮兮的嘟囔：
「她怎么会回来，我亲眼看着她被烧的！不可能是她！我得去找王婆子……」
5、
妈直到吃完饭都没回来。
爸也没问妈去了哪儿，吃完饭就拎了瓶酒去找二叔了。
我一个人在家里喂鸡，大门突然被敲响了。
「大花！大花！你在家吗？」
是同村的丫丫！
我跑过去开了门。
「妈说阿姐去姥家了。」
丫丫见是我开门，不高兴的问：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我今天过12岁生日，她说好送我礼物的！」
丫丫是赵家的大闺女，和姐姐关系很好，但总是不怎么待见我。
「我不知道，妈没说……」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丫丫把我推倒在地，转身跑回家里。
这样的小打小闹不是第一次了。
但不会有人为我说话的。
毕竟，丫丫可是长女。
我紧盯着她的背影，12岁生日啊……
我关好门偷偷去了丫丫家，在她家门口看到了正闹脾气的丫丫。
「我不去！王婆子家离这里远死了！」
赵婶子也去给丫丫求平安符？
我躲在树后看着她们争吵。
「丫丫乖，你不是想吃肉吗。等回来妈给你炖肉吃。」
丫丫不情愿的跟着她妈妈往村尾走去。
我跟在她们身后追去了王婆子家。
只是没想到她们在王婆子家门口遇见了我妈。
「大花娘，你咋到这来了？」
「没啥没啥，我这两天做噩梦，来着看看。」
妈紧紧捂着口袋，说完就往家里走去。
丫丫妈没在意我妈的异常，拽着丫丫进了王婆子家。
我偷偷跑到王婆子院子里围的篱笆旁往里看去。
院子里唯一的石桌子上放着鲜亮的朱砂，朱砂旁还放着一叠黄符和一支毛笔。
王婆子撇了一眼被拽进去的丫丫，问向赵婶子：
「来请“乌神”？」
「是，是。」
赵婶子从兜里掏出两张红钞。
「麻烦婶子了。」
6、
王婆子接过钱，进屋拿了块糖和一把小刀。
出来后把糖递给丫丫。
「把糖吃了。」
丫丫害怕的看着王婆子，往她妈妈身后躲去。
「我不吃。」
赵婶子拿过糖塞到丫丫嘴里。
「躲什么，让你吃你就吃。」
塞进去没几秒，丫丫就直直倒了下去。
王婆子拿过石桌上的朱砂和小刀，吩咐道：
「你扶好她。」
说罢把丫丫的袖子撸了上去，用小刀在她小臂上划下一个大口子。
丫丫的血顺着手滴落到朱砂上。
那红色的朱砂变得愈发鲜艳。
待鲜血浸透朱砂后，王婆子单手将丫丫接了过去。
「我去将这丫头活烧了，过后把骨灰封到“乌神像”里。」
王婆子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院中响起。
「这……一定要活烧吗……」
赵婶子犹豫的拦住王婆子。
「怎么，你心疼这丫头片子？」
王婆子眯着眼说道。
「村里的长女都是供给“乌神”的祭品，能唤醒“乌神”是她的福气！」
我在篱笆旁蹲的双腿发麻，一不小心便蹭到了那篱笆。
「谁在外面！」
王婆子凌厉的眼神射向我。
我慌慌张张的起身往家中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她们看到我！」
得益于曾经无意中发现的小道。
我躲过了她们俩的寻找。
只是到家后妈那殷切的眼神令我惶恐。
「小花啊，出去玩回来了？妈给你弄了鸡蛋羹，快进来尝尝。」
妈和我说话的语气和曾经对姐姐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是我从来没感受过的温柔与关切。
「妈……家里的活我还没干完……」
我低着头盯着鞋间。
「哪能让你干活啊，一会妈去收拾！」
妈拉过我的手，领着我坐到桌前。
桌上是一碗鸡蛋羹和一碗黑乎乎的药，那药还隐隐地散发着香灰的味道。
「妈，这是什么？」
我不安的看着那碗药。
妈的脸瞬间拉了下去。
「让你喝你就喝，我是你妈，还能害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