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乐从小到大都不太喜欢熊泰这个父亲,他觉得父亲说话动作表情都很做作,像是个假父亲,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他。
这次答应父亲过来帮忙,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奇怪的关心点,小乐其实不太关心人们是怎么活的,他只在乎他们是怎么死的。在婚庆家庭下长大,见多了结婚以后没过几年就离婚的夫妻。爸妈说他悲观,他懒得分辨,婚姻没有什么悲观乐观,只有柴米油盐的现实。
楠哥见到小乐直接躲进厕所,坐在马桶盖上,手放在胸口,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从马桶上站起时她已恢复如常,她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衣服,把头发也梳理整齐,走出大厅时没看小乐一眼。
中午,在萍萍家餐厅里,一张大桌子旁坐着老胡和熊泰两家人。
熊尔乐最后进门,他没得选,只能坐在最后一把椅子上,旁边坐着的正是黑着脸的胡楠。
虽然大家都很饿,但每个人都吃得很矜持,开始半小时谁都没说话,气氛十分压抑。老胡和熊泰,小琴与白丽丽,胡楠与熊尔乐,三对人马谁看谁都不顺眼,但彼此都装作没发生过任何事儿。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规则,有时候给对方留面子,才会保全自己的里子。
小乐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平时几乎不怎么说话的他竟然鼓足勇气,慌乱的给自己倒了杯可乐,手臂直挺挺举起玻璃杯,对着旁边的楠哥一脸真诚地说:“见面就是有缘,我……敬你一杯。”
胡楠的脸比可乐还黑,低头看着手机:“见面就是有缘?那我和你的缘分就像你手里的饮料,很可乐。”
小乐白净俊朗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他刚才的话每个人都听得清楚。饭桌上除了楠哥故意低着头,所有人都看向他,这让小乐的脸更红了几分,为了掩饰尴尬,他赌气一口气喝光了一整杯。
熊泰见儿子被臊个大红脸,他没着急,反而觉得是件好事,现在正是锻炼他的机会,唯一让熊泰生气的是老胡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老胡看小乐和熊泰年轻时一个熊样儿,满眼全是瞧不起,他故意夹了个鸡腿放在小乐面前:“年轻人,别总垂头丧气的,给你加个鸡腿,打起精神来,别像你爸年轻时候,跟个小鸡子似的。”
饭桌上看似热络的场面却暗藏汹涌,熊泰在桌子上找了一圈,最终把筷子放在牛肉上,学着老胡也给他夹菜:“吃块牛肉,看把你牛的,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老胡笑了笑没说话,楠哥却把父亲面前的牛肉抢过来一口吃了,小乐下意识大声说:“你不能吃牛肉,你过敏啊?”
小乐的关心楠哥没一点感谢,话里话外带着一股子冰冷:“谢谢关心,这是我的事儿,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洗个头又不会死?像墩布一样。”
好心好意换来一顿冷嘲热讽,小乐突然被气笑了,苦笑着说:“是,我的头发是墩布,记得从前有个傻妞和我说,这是酷。现在这个傻妞更傻了,牛肉都敢吃了。”
胡楠和小乐看着彼此相互微笑,却比哭还难看。把一桌子的人又都看傻了。
半年时间小乐发现胡楠瘦了很多,小乐想过很多次遇见胡楠的情景,要怎么说怎么做,但脑子里幻想出来的场景,大都受了言情电影浪漫韩剧的毒害,场面过于美化。
虽然已经过去大半年,看意思还是在生他的气。小乐开始后悔答应父亲策划“喜丧”,他想多了解死亡,或许能明白胡楠说的“死者最大”。都说时间是个好东西,可以化解一切矛盾。小乐叹口气对于他来说,时间没化解任何矛盾,还不断加深了误会。
晚上睡觉前,小乐只要闭上眼睛,眼前经常会浮现出楠哥误会他时面部表情的冷漠。小乐很熟悉那种冷漠,每次他照镜子时看见自己的脸,没错!此时坐在他旁边的胡楠正是这个表情。
楠哥看着小乐既熟悉又陌生,所有的回忆像放一场电影。楠哥和小乐在肖磊的生日聚会上认识,肖磊算是楠哥和小乐的半个介绍人,也是导致他们直接分手的原因。
楠哥是肖磊的初中同学兼同桌,小乐和肖磊是发小,两个人一起撒尿和过泥,下河摸过鱼。楠哥和小乐两人虽然不是一见钟情,却是一聊钟情。《传奇》里的版本换到他倆这里变成:只是在人群中我和你多说了几句话,从此便灵魂相拥。俩人越聊越投机,回家微信又聊了一夜。
与君初相识,恰似故人归,相见恨晚,灵魂伴侣。楠哥因为殡葬和性格原因,活在当下是她的生活状态,主动提出交往。小乐被楠哥的热情感染,发现和楠哥在一起自己不再悲观,对楠哥也萌生了爱意。两个人有很多相同的爱好,虽然很少见面几乎是网上聊,但彼此都觉得对方是这个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
分手是因为肖磊被查出癌症晚期,肖磊从初中时起暗恋楠哥,但他谁都没说。肖磊询问小乐:“临死前要不要和暗恋的女生表白?”小乐想都没想,直接告诉肖磊:“我觉得不应该打扰对方的生活。”肖磊听了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当时他刚化疗完,点着头用手大把大把薅着自己的头发。
肖磊去世前给楠哥写了一封情书,信中提到小乐的建议,并祝福他们幸福。肖磊去世后,他的母亲把信交给楠哥。楠哥看后当时就炸了,和小乐大吵了一架。
小乐坚持自己的观点,爱情比死亡神圣。爱情不是浪漫,要对所爱之人负责。而楠哥受殡葬家庭观念的影响,觉得死者为大,不应该带着遗憾离世。楠哥和小乐在爱情和死亡上的严重分歧,导致两人最终分手。
楠哥和小乐再次相遇却是在“喜丧”现场,在浪漫的殡葬氛围中,小乐和楠哥都觉得不那么真实,像是在梦里。
楠哥做过与小乐结婚的梦,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觉得梦中发生的情景会出现,小乐会走过来拥抱,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爱你,不论活着还是死去。”
小乐有点失落,他已经不想解释分手的原因,分都分了大半年,他只是有点落寞,曾经以为世界上最了解的人,现在却成了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