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楠挠着头发，一眼看见礼堂上方弓形的彩色气球门，忽然想起鬼见愁结婚时，新娘有个踩气球的游戏环节。
“有了”她急中生智，对着旁边两个看热闹的壮汉说了几句，胡楠又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吉利话，迅速打字写在手机上，终于在晓雪走到礼堂门前时都已准备好。
没有话筒，胡楠拿出在白事上“喊礼”的洪亮嗓门，对着所有人喊。
“婚礼现场，喜气洋洋，幸福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让我们送上对新人幸福生活的祝愿。今日有幸，见证幸福，沾沾喜气，希望新人永远幸福，好运常伴！”
新娘先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着一地的气球，胡楠把写好祝福语的手机拿着让晓雪看，旁边的李妈妈笑着翻译：“晓雪说，谢谢大家的祝福。”
孩子们欢呼着跑上去踩，晓雪低着头，双手拉起婚纱，跟着孩子们一起笑着跳着，一个个气球被踩爆，发出“砰砰”的响声，像放鞭炮一样热闹。
欢笑声，气球声混合在一起，胡楠难得看到这么多天真的笑脸，正巧一个气球滚到她脚边，她犹豫着踩上去。
跟着是下一个，她越踩越开心，拉起旁边两个孩子的手，低着头狂踩，直到所有气球全被踩光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停下来。
猛地抬头，胡楠和小乐四目相对，四周一片欢声笑语。
熊泰突然出现在小乐的旁边，一把拉起儿子的胳膊，像小时候他考试没考好那样使劲推到墙角。
“和你说过多少次？你稍微带点脑子，都能记住吧？小乐今天我再和你说最后一次，你小子给我记住喽……每个人的婚礼一辈子或许就这么一次！你能不能用点心？为什么会在婚礼上出现差错？”
熊泰说得痛心疾首，小乐知道错了一直低着头：“爸，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一次。”
“你别喊我爸，现在是工作时间。这不是错不错的事儿，这是工作责任心。婚礼是什么？婚礼是一个人一辈子的美好记忆，它代表着爱情，大家来这里送上爱情的祝福，不是看你从这里丢人现眼的，熊婚礼策划师……”
小乐低头眼光看向胡楠，他多希望胡楠没有看到，他被父亲训斥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可他看到的是胡楠惊诧同情可怜的复杂表情，他攥紧了拳头，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给自己一拳头。
所有人拥着新娘走进礼堂，礼堂内的新郎早已经等的心焦，去礼堂门口来回看了好几趟。
“今天，妈妈会牵起新娘的手，走进这一条路。妈妈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因为她牵着女儿的手教走路，一点点练习说哑语……”
主持人的声音充满感情：“如今，她牵着的手却要放手，让女儿去牵另一双手，和那双手携手走过未来的每一段路。让我们所有来宾，感谢妈妈一生的辛苦！”
所有人热烈的鼓掌，新娘挽着妈妈的手臂，两个女人在舒缓的“婚礼进行曲”中，一步一步走向婚庆的中心舞台。
“在这个特别的时刻，新郎将走向新娘的母亲，深鞠一躬，感谢这么多年对新娘的照顾和陪伴。新娘母亲将新娘的手交给新郎，完成这一生的交接。”交托仪式异常神圣，礼堂里一片安静。
主持人身边的志愿者，随时用手语翻译：“新郎要承诺用心爱她、呵护她、保护她，不要让她受一点委屈，祝他们幸福！”
婚礼大家经常见，聋哑人的婚礼很多人还是第一个参加，礼堂里人们安静的等待着，像是在观看一场哑剧。只有站在舞台旁的小乐知道，新郎马上会带给新娘一个惊喜。
礼堂的大门关闭，突然所有灯同时熄灭，“啊”人们在黑暗中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惊呼的下一秒，五颜六色的彩灯随即亮起，显得格外温馨浪漫。一束温和的光从上方打下来，中间站着新娘新郎两个人。
新郎马江海看着新娘晓雪的眼睛，缓缓单膝跪下，张大嘴一个字一个字，费劲全身力气大声地说：“晓雪，我爱你。”说完把一枚戒指举起：“谢谢你能嫁给我！”
马江海虽然说得不清楚，晓雪也听不到，两个人却都能感受到彼此的爱。新娘晓雪含泪点头，打着手语伸出手戴上戒指，搀扶起新郎。
所有人为他们鼓掌，有人吹口哨，还有人大喊：“亲一个，亲一个。”
当礼堂所有灯再次打开，舞台中间多了十几位志愿者站成前后两排。响亮的歌声响起：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幸福着你的幸福，因为誓言不敢听，因为承诺不敢信，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
配合着歌声，志愿者打着手语。新娘新郎站在志愿者前面，他们的身边是孤儿院的孩子。
孩子们穿得很鲜艳，像是过年手里拿着糖果。孤儿院孩子们的妈妈也纷纷走上台，她们蹲下搂着孩子。拿着孩子们的小手，随着歌声拍着巴掌。
虽然没听清熊泰对小乐说了什么，但胡楠知道一定是挨说了，她转过头看见小乐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英俊的侧脸目不转睛看着舞台上的一切，好像舞台上的感人场面都与小乐无关。
终于胡楠忍不住安慰：“好啦，你爸说你他是对事儿不对人，我理解，在白事上我爸也经常这样数落我，其实想想咱俩差不多，爸爸既是父亲又是师傅。”
“小楠，我觉得我就是再努力也达不到我爸的要求，他可和你爸不一样，你不了解我爸，我觉得我有一个假爸爸。”小乐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头。
“假爸爸？”礼堂的歌声变成了合唱，舞台下参加婚礼的人也都加入。
小乐对着胡楠的耳朵大声喊：“没错，你没听错，你看那就是我的假爸爸，我爸特别虚伪。”
他用手果断地往舞台下一指，看着正忙着拍照，满头大汗头发已经散乱的父亲，语气异常冷静。
对着胡楠大声喊出这两句话的时候，小乐没想到音响的歌声突然停止，礼堂合唱也跟着打住，全场一下子恢复安静。
一瞬间礼堂内所有能听见的人们，全把目光齐刷刷看向小乐，也包括满脸惊诧的熊泰，台下第一排脸色铁黑的母亲白丽丽。
比小乐更不知所措的是胡楠，她站的位置能看到小乐一家三口。小乐的脸一点点变红，白丽丽的脸一沉，熊泰怀抱相机，或许是累的，精瘦的长脸惨白。
终于主持人的声音响起：“在此我要说，爱情是美好的，婚姻是神圣的。它不仅仅需要激情与浪漫，更需要责任与担当。愿两位新人在今后的日子里，相互扶持，相互理解，共同面对生活中的风风雨雨……”
主持人的声音富有磁性，异常温柔，试图想化解音响突然停止带来的尴尬。
可主持人后面说了什么，胡楠和小乐都没听见。他俩站在台上看得清楚，小乐妈已经站起来，踩着精美的高跟鞋以优美的模特步，走向礼堂的大门。
“去啊，你和你妈解释解释，就说……就说，你说错话了。快啊，本来就是你不对，认个错不丢人。”胡楠急得推着小乐的胳膊，可小乐像脚下生了根纹丝不动。
“你不去，我去！”胡楠小跑过去，挡在白丽丽面前：““阿姨，您别生气，小乐他是无心的。”
“谁说我生气啦？”白丽丽绕开胡楠走出大门，面容变得温和平静，得体的微笑配上亲切的语气：“我没生气，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知道，你爸妈把你教育得好，不像我是个失败的妈妈。”
白丽丽摸了摸胡楠的头，一脸疼爱的表情：“我是公司那边还有事情，你来得正好，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不容胡楠问清楚，白丽丽已经挽着她的胳膊，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往孤儿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