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帆靠在马车上睡着了,我嫌车里太闷了,打算出去和落茗一起骑马。
只是刚一起身,头上的木簪突然掉在了马车上。我将木簪捡起发着愣,这似乎是它第二次没有缘由地掉落了。
空气中传来了些血腥味,我又认真嗅了几下,血腥味似乎更浓了。我拉开马车窗帘,看到的场景一生都不会忘记。
不远处一个男子浑身是血,艰难地想从地上站起来,站一次倒一次……倒一次,站一次……
他衣服上的血迹被风吹干了,又有新的渗出来,嘴边全是血,如吸血鬼刚吸完血一般。
怪不得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
白帆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我正预下车救人时被他拉住:“这样的场景后面多的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在灾区能救更多的人。”
“不行,我不救他他会死的。”我摆脱白帆的手。
“你不是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吗?”
“这次不一样。”
“他伤成那样,说不定有什么厉害的仇家。江湖复杂,人心险恶,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听二哥的,这次别去多管闲事。”白帆认真讲道。
我眼神坚定:“你说的我都懂,但那是一条人命,我一定要救他。”
“不行。”白帆很坚定,眼中冒出复杂地的神情,“老天这次没想让他活。雪儿,你这次就听我的吧。”
我并未看懂白帆那复杂的眼神,只觉得他是出于为白家考虑,又道:“我定不会给白家惹麻烦的。”
白帆似乎生出些怒意,顺着我的话道:“江湖之事,谁说得清楚,万一他的仇家发现是我白家救了他,白家怎么可能会没有麻烦?”
“那我就此再不回白家,可以吗?”
白帆一愣,眼神中带着些受伤:“白雪,虽然你不是白家的孩子,但白家敬你、护你、爱你,白家在你心中就如此没有分量吗?”
我也意识到我自己话说过了,解释道:“不是的,二哥,我只是想救他。医者仁心,你就别阻止我了。”
“雪儿。你这次就听我,好不好?”白帆见硬的不行,语气一改再次说道,“你救他之后要面对什么,无人可以预料。”
但对我而言,木簪突然掉落一定有原因,我坚定道:“我知道江湖险恶,我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之人,但今日我一定要救他,我有我的理由,我会保护好自己。真的。”
白帆依旧是那复杂的表情盯着我许久,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劝我,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我毫不犹豫地下了马车,施展轻功径直飞向那受伤的人。
那伤者见到我靠近他,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竟莫名一痛,在他眼里全世界的人都是敌人吗? 他脸上的血混着泥土,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是却有着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别怕。”我轻声道,“我是来救你的。”
男子盯着我看了一会,仿佛认出了我一般,眼神突然露出一丝惊讶。渐渐的,他眼神变得柔和,变得模糊,慢慢地闭上双眼,昏睡过去。
男子醒来时,我和他正在一处废弃的房屋内。
他的伤口我都已经包扎好,给他用了我最好的粉金创。
他的手筋和脚筋的都被人挑断了,全身经脉无一处是好的,内力全失,失血过度,能活着真是个奇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命大的人。
“你醒了。” 我拿起水壶道,“来,先喝点水,你手不方便,我喂你。”
他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我。
不用想也知道,他到此番境地,定是刚刚遭遇过巨大的痛苦。
我微微一笑,安慰道:“遇到我,就说明你命不该绝。”
他还是不做声,只是看着我。
我也没有再多言,静静等着。
他看着自己手脚处被包扎好的伤口,又看了看我,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但那表情似乎是愿意喝水了,我又把水壶递过去,结果他喝太快了被呛到了。
我看到他样子,一下笑了出来。
我想着总归要知道怎么称呼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沧月。”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共两个名,是他的名字。似乎故意隐藏了姓氏,想起我对外人说名字的时候,也时常隐藏自己上官姓氏,也没在意。
他声音有些嘶哑,很有特性,不知是他本就是这个声音,还是因为长期没喝水导致的。
沧月身上那莫名的熟悉感实在是让我费解,一般与我无关之人我都记不太住,若按这个道理算来,我会觉得他熟悉,应该是和他有些渊源才对。
旱灾地区水尤为珍贵,只是我实在好奇他是谁,我拿出手帕,用水沾湿,将他脸一点一点擦干净。而沧月面对我这举动,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有阻止。当然此时重伤的他也没法阻止。只是擦着擦着,他眼神由惊讶变得柔和,变得复杂,一直看着我。
虽然他头发混乱,虽然他面色苍白,虽然他精神不佳,但是依旧不影响他那英俊绝美的脸庞。我就是再怎么记不住人,也不可能忘记这如此俊美之人。
“我去年在丽安镇见过你。”我肯定道,“那时我们各自牵着马擦肩而过,正巧我头发上的木簪掉落在地上,是你帮我捡起来的。”
沧月点了点头,显然他也还记得此事。他给我的依旧是当时那副冰冷得让人无法接近的感觉。
我笑道:“那天你可是一个字都没和我说,今日还不错,告诉了我你的名字。”
沧月没说话。
“你是丽安镇金神通弟子?”
沧月点头道:“金神通座下第七弟子沧月。”
“金神通亲传弟子?传闻金神通无所不知,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上官白雪。”
沧月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仿佛对我很是了解一般。
“倒是名不虚传。”我对金神通一直没有好感,看着眼前这他亲传弟子这般狼狈模样,不禁又笑道,“我和我娘在江湖中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竭尽全力地在隐藏我们的行踪,但还总是被人轻易找到。一问下来,他们都是从丽安镇买来的消息。也不知道金神通每次都是从哪知道我们行踪的,丝毫不管如此做会将我们至于何种险境,更没想到他的亲传弟子今日也会有这般境地。”
我话中很明显的嘲讽和不满之意,沧月却像没听出来一般,只是回道:“那些消息并非出自丽安镇。”
我才不信他所说的:“你说不是就不是啦?金神通不是无所不知吗?你即是他亲传弟子,他怎么没来救你?”
沧月没有回答。
看他伤重模样,也懒得和他算账了。再者卖消息的是他师父,也不是他,找他算账也没用。
“你知道萧遥在哪吗?”我又问道。
他摇了摇头。
我把头上木簪摘下:“这木簪和你可认识?”
“去年我帮你捡起的那支。”
“在那之前你可见过?”
“当年你中噬魂到丽安镇时,手上曾握着一根木簪,似乎就是这根簪子。”
“除这两次,你可曾还见过它?”
“没有。”
“你再好好看看。”
“没有。”他肯定道。
两次遇到沧月时这木簪都莫名掉落了下来,难道是巧合?不过,话说回来,这木簪是娘亲给我的,能和他有什么关系,或者是我多想了。
把木簪插回头上,反复确认插好了后,又道:“你伤好前就跟着我吧,只是你不能把我身份说出去,你丽安镇已经答应不再出售我上官家消息了。”
“嗯。”
可能觉得刚刚没说够,我又道:“你们丽安镇总拿别人秘密和安危来交换金子,是不是太不讲道义了,真搞不懂你们在江湖的定位怎么会那么高?照我说早该关门了才对。”
沧月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是见我说丽安镇坏话,还是维护道:“其实师父一直非常敬重你祖父母,并未出售过你们上官家的消息,就连无双剑客来丽安镇询问,都不曾告知于他。”
“麻子脸在临城附近伏击我的时候,亲口所说是从丽安镇买来的消息。”
“麻子脸上次在丽安镇捣乱后,师父曾下令他终生不得踏入丽安镇半步。你们母女每年六月都会去临城,麻子脸定是知道这点,才会在临城附近设伏,他在你们面前说那话是故意误导你们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在临城附近设伏的?”
“那么大一场打斗,要知道并不难。”
“所以,你知道是谁伏击我们?”
沧月没再说话。
他们丽安镇本就是对江湖各路消息了如指掌,而且是用这些消息是换钱用的,想来是不愿白白与我说,我也没再多问。
“那无双剑客去问的时候,你们为何不告诉他,不然师兄早就找到我们了。”
面对我一次次不太友好的问题,沧月只是再次说道:“师父从未拿你上官家消息做过生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让丽安镇不出售上官家消息是白府出面谈的,你们还要了我祖父的三根飞镖。”
“师父如此做定然有他的用意。”
行吧,你长得好看,不和你争,转而问道:“何人把你伤成这样?”
他面色沉重,黯然失色,嘴巴闭着,看样子是不打算开口了。
“伤你的应该有两路人。”我分析道,“先是有一位高手将你打成重伤,再有人趁人之危挑断了你手筋和脚筋。如此狠毒,看来你丽安镇的仇家也不少。”
他依旧是不说话。
“既然你是金神通的弟子,想来本事不小,我今日救了你,日后你帮我找样东西,就当是报答我了,可行?”
“什么东西?”
“我的一件发饰,一条丝带两端各有一个狐绒小球,最后见过它的人是萧遥。”
“你去年是为了它才去的丽安镇?”
“嗯。 一是为了我的发饰。二是想请你们帮我的小徒弟找姐姐。谁知这三年你们不做生意,让我白跑一趟。”
“好。” 沧月应道。
“这发饰丢了一年了我也没找到,希望丽安镇真如传言中的那么神吧。”
他倒是一个字都不多说,许是伤太重了吧。
确实打心里佩服他,也不知这么重的伤要多大的毅力才能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