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藏少陌的营寨里。
这日小印驾着马车大摇大摆地走进这营地中。
“小印,这好歹也是跃龙特使的营地,你就这样进来了?”我问道。
“二少爷叫我来接二小姐回府。”小印应着。
“回府?”我疑惑道,“不是所有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圣旨吗?”
“圣旨已经到了。”
我看着空空营地,刚刚我只是在附近散了散步,怎么所有人都不见了。
“大家人呢?”
“回二小姐,大家都在前面接旨。我刚刚从那过来,现在似乎在给痊愈的病人发放解药,让他们带回家乡。”
这皇上的旨意还要故意避开我吗?不过我也懒得去理,总之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又向小印问道:“小印,这几日你去哪了?”
“当日情形那么危险,我自然是悄悄回白府搬救兵去了。只是后来才知道二小姐已经将危机化解了,还成了解了蛊毒的大功臣。见您没危险,我就一直陪在二少爷身边。直到今日圣旨到了,才过来接二小姐了。”
我与小印在营地门口没等多久,先是吴流和落茗走了过来。
“吴前辈,茗哥哥。” 我走上前道,“刚刚藏少陌都和你们说什么了,怎么没人叫我?”
落茗笑道:“如你所愿,以后以解药代替杀戮。”
我听后一笑:“总算没白忙一场。”
藏少陌和那些已经恢复健康的百姓们也一起走了过来。
百姓们齐刷刷地跪下道:“多谢无名神医救命之恩。”
眼前之场景,让我想起了几年前娘亲治好飞蚁蛊毒病人时的场景,我学着娘亲当时样子,向眼前这些人问道:“我救了你们性命,你们觉得我可是个好人?”
百姓们回道:“无名神医当然是好人,您救了这么多人,简直是活菩萨。”
我走到他们面前,说道:“你们快起来吧,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百姓们站了起来,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故事缓缓开始:
我之所以会解这飞蚁蛊毒是因为我师父曾帮一人解过此蛊毒,那人名叫阿世。
阿世因为中了蛊毒,容貌变得吓人,被人当成怪物,人人喊打。曾经的朋友们纷纷离他而去,曾经的邻里变成了刽子手。村民们把他五花大绑丢到了河里,想淹死他。
好在河水把他冲到河边,绳索也被冲开了,他侥幸活了下来。走了三天三夜,又回到了家中。
村民们见他没被淹死,更坚信他是怪物,又把他绑起,架在火堆之上,准备把他烧死。或许是老天爷有心救他,火堆燃烧之时,下了一场急雨把火堆浇灭,他又活了下来。
村民们被这场景吓到了,以为老天爷有意护他,怕杀了他会惹来天谴,却又害怕他。左思右想之下,村民们将他的父母妻儿赶出了村子,阿世也就跟着离开了。
阿世一家离开了村子,没有了容身之所,只能住在一处破庙中。朝不保夕,有一顿没一顿,最终父母生病离他而去。妻子为了能使孩子活下去,将孩子卖给了一大户人家做家奴。
不久,他妻子也没能抗过病痛,离他而去。破庙中只剩下了他一人。
就是在这所破庙中,阿世遇到了我和我师父。我师父帮他解了飞蚁蛊毒,他终于恢复了正常容貌。那日他跪在我师父面前,感谢我师父的救命之恩。
我师父问他:“我救了你的性命,你觉得我可是个好人?”
阿世回答说:“我自生了怪病,我和我家人被大家欺凌、虐待、残害,只有您对我出手相助,您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师父又问:“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他答:“村民们害我全家,我自然是要去复仇,让他们得到报应。”
我师父又问:”我救了你,你才能去找村民们复仇。我若不救你,村民们也就没有这场灾难。你说在村民们的眼里,我是好人,还是坏人?如若你复仇成功,将村民们都杀光了,你觉得这些村民是你杀的,还是我杀的?”
阿世跪在我师父面前,低着头,流着泪,问道:“他们害我家破人亡,难道就要这样放过他们吗?”
我师父问:“你将仇人杀了,看到他们妻离子散,你可会觉得快乐?”
阿世答:“不会。”
我师父再问:“你将仇人杀了,逝去的亲人可能复活?”
阿世答:“不能。”
我师父又问:“你将仇人杀了,仇人的孩子再将你杀了复仇,大家都因为仇恨而死,这可是你想要的结局?”
阿世答:“不是。”
许久。
我师父又问:“阿世,你知道村民们为什么要那样待你吗?”
阿世沉默了好久,最后说:“他们怕我伤害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我师父说:“在村民们的眼中,怪物是会伤人的。当时的你虽面目怪异,但你知道自己不是怪物,所以没有伤害他们。如今你已恢复容貌,变回了正常人,又何苦去做那会伤人的怪物? 阿世,你听我一句,报仇从来就不是能从仇恨中解脱的办法。”
阿世问:“那我该如何?”
我师父说:“放下仇恨,好好生活。你还有一个孩子,你若生活在仇恨中,你的孩子一生也会被仇恨所折磨,你应该教会他爱上这个世界,他的一生才能平和幸福。一念之间,天地皆宽。”
故事讲完。
所有人都在沉默,我想大家应该都听懂了这个故事。
我又笑道:“我小小年纪资历尚浅,自然是没有师父的境界。我知道你们中蛊毒期间,肯定有和阿世相似的经历,所以才将师父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经此一难没有死掉,将来必定会有福气,千万不要让这些福气消散在仇恨中。你们刚刚说我是好人时,我听着很开心。希望在其他人眼中,我也是个好人,我会更开心。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吴流此次出山本是为了这些病人,如今已经解决了,打算继续归隐山林。落茗和白家纷纷邀他去做客,他都拒绝了。
临行前吴流对我道:“名门之后,不同凡响。你师父真是了不起,所以能教出你这般徒儿。”
听到夸奖,我不禁一笑,没有任何谦虚客套,因为我在心中娘亲担得起这份夸奖。我也觉得娘亲了不起,她经历家破人亡,身负血海深仇,却一直在行医济世,为心中国泰民安之大愿。
她想改变这个世界,哪怕只是让这个世界变好一点点,那我所生活的环境也就会好一点点。
藏少陌上前对吴流他们道:“吴前辈及各位英雄,之前对你们多有误会,如今才明白各位江湖英雄的大义凛然。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之前是我狭隘了。”
吴流一改对藏少陌之前的态度:“在遇到无名神医之前,我不知那些中蛊死去之人身上还会有飞蚁出来,将蛊毒传给他人,所以对朝廷也是有所误会。
“不过,你这小子也还不错,弓箭用得挺好,只是要记得,这箭永远是射向敌人的。”
藏少陌一个抱拳,算是回应了吴流之话。
落茗又对吴流道:“多谢吴前辈传我刀法,落茗此生都将敬您为师。”
吴流对落茗点点头:“落茗,下次再见面时,希望你已练成旋朝刀法。”
“落茗定不负吴前辈所望。”
吴流目光在我们这些后辈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赞叹道:“我圣国人才辈出,十步芳草。国泰民安、太平盛世,我信!”
看着吴流和他五名弟子离开的身影,脑中想着昨天与吴流单独聊天时的情景。他早已认出了我与藏少陌对战时用的是麒麟剑法,乃昔日上官山庄绝学,也猜到了我解飞蚁蛊毒用的是周门医术,所以也就知道了我和我师父的身份。
昨日他对我说:“上官山庄上官锆和周门掌门周琳都是我吴流无比敬佩和仰慕之人,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识到他们二人后代的风采。”
我对此身份并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问道:“他们是怎样的人?”
吴流答曰:“侠骨柔肠,举世无双。”
祖父,祖母,快二十年了,江湖中依然有人记得你们的好。
落茗叫醒发呆的我:“雪儿,吴前辈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兰宁吧。”
我点头:“嗯。”
卢山带着苗迪走了过来,苗迪坐到马车内。
我正准备走上马车之时,被藏少陌叫停:“白雪!”
我转头:“跃龙特使找我有事?”
跃龙特使将一封信递到我手上:“这封皇上的亲笔书信。你研制出飞蚁蛊毒解药,救了许多百姓,受此殊荣是皇上对你的奖赏。”
我将信接过:“多谢了,告辞。”
我坐上马车,又听藏少陌叫道:“白雪!”
我又将马车旁边的车帘拉开。
只见藏少陌对我笑道:“懂得害怕的人,他们的勇敢才是真的勇敢。我从没有觉得你是胆小鬼。”
没想到他还记得说我是胆小鬼这事,我回道:“无所谓,我并不在意。”
藏少陌对我一笑:“后会有期。”
想起这飞蚁蛊毒这桩事,应道:“还是后会无期的好。”
在马车上打开了皇上给我信,一张白纸上只有“多谢”二字,无称谓,无署名。
我轻声道了句:“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