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毒虽然解了,但所受的苦却是难忘,都带着怨气怒视着上官枝影。刚刚领教了她下毒的本事,对她忌惮得很,又不敢太表现出来。
上官枝影看大家这样子,一声哼笑,就仿佛刚刚下毒的人不是她一般自然:“你们大概怨错人了,激我应下这场比试的人是温孤傲珊,害你们输掉半条命的人也是温孤傲珊。你们错信了她才导致了这般结局。总不能是因为我赢了,便把这怨气转移到我身上来吧。”
这话确实有理,但下毒的也是她。她若不下毒,众人又怎会受这些苦难,不怨她怨谁,但大家敢怒不敢言。
太子的话,打破了现场微妙的沉默:“堂妹,就算你用法子赢下了这最后一局,但前面十局你是如何和温孤姑娘打成平手的?”
“这有何难。”上官枝影话中带着她一抹轻笑,“我从来就不信她温孤傲珊有那辨别名画真伪的能力,她虚荣心如此之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输。规矩都是她定的,找出她必赢的法宝,不就行了。”
“那你又是如何发现冬青懂唇语的?”
“别人都在看画,就她一人在盯着老先生几个,而且还是从头到尾紧盯着,很难发现吗?”
“就算你知道冬青懂唇语,能知道几们老先生说了什么,那又如何知道画的真假。”
“冬青不可能时时在温孤傲珊耳边说话,说多了定会让人起疑心。所以便通过眨眼来沟通,眨一下眼是真,两下是假。”
“你总不可能一开始就破解了她们的暗语,破解之前你是如何断定真假的?”
上官枝影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就要多谢孑阁主了。”
被点名的孑觅烨突然一震。
太子露出不解之色:“觅烨告诉你了真伪?”
“那倒是没有。不过,他告诉了拿画的伙计。伙计虽然受过相关训练,沉稳得很,但人的身体是诚实的。在我说绮兰碰过毒草会伤害画时,伙计的身体向后虚晃了那么一小下,虽不明显,但逃不过我的双眼。”
太子点了点头。
“原来,你没有一次是瞎懵的。”站在一边的公乘樊栎恍然大悟道。看到眼前之堂妹,再看之前被人捧上天的才女温孤傲珊,此时正在侍女的包围之下黯淡在呆在一边。他第一次发现上官枝影如此耀眼,那光芒盖过了在场中的任何一人。
解答完疑惑的上官枝影再次向温孤傲珊走去,还是之前那索命般的态度:“温孤傲珊,我们赌的是命。”
有硕达王在,怎么可能会让上官枝影真的把人家命拿走。
“影儿,不得放肆,人命岂是能拿来做赌注的!”硕达王又道。
“这弱得像个蚂蚁一般的命,我拿来确实也没什么意思。即是我父王之令,我便放过你。”
此话一出,温孤傲珊颤抖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了几分。
但上官枝影自有一股凛然气势,又继续道:“温孤傲珊,你的命本是你父母给的,但从今天起,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我给你的。你给我夹起尾巴好好做人,不然我随时去收回来。”
温孤傲珊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们!”上官枝影目光看像刚刚中毒的那一整群人,“我今日教训你们,是因为你们输了赌局,更是因为你看不起天蝎教。你们刚刚所受的苦楚不过片刻,天蝎教众任何一个人都受过比这痛上百倍千倍万倍的苦楚!
“但在你们口中,天蝎教不过是个低贱的毒窟而已,所做之事不过就是摆弄各种毒物,比不上你们吟诗品画优雅。那自称优雅的你们可曾想过天蝎教众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众人相互之间望了望,谁也没有回答,但脑中有许多个设想。
“为了名利?为了地位?或为了威信?”上官枝影猜测着他们心中的想法,停了片刻,又慷慨激昂道,“天蝎教护卫的是其然国的所有民众,带来的是其然国百年的安宁,你没有资格轻看天蝎教。
“暗山中毒物横行,山中尸骨无数,就是他们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才使得我们后人学会了用毒来守护我们国家,才有了天蝎教。
“你们以为可以高枕无忧地在这品画作诗是老天赏的?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
“今天的这份安宁,是无数尸骨堆积出来的,有战场上英勇战士的尸骨,也有暗山上那些无数前辈的尸骨!前辈们的牺牲与在战场拼命的战士一样伟大,天蝎教不该被你们看轻!
“四国鼎力,以圣国为大,北桑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贫瘠小国,但他们却是战事最少的一个国家,无人敢去侵犯,为什么?
“因为他们掌握着十二道禁术,三十六道蛊毒,因为北桑民众清楚地知道这是他们保命的资本,极其敬重传承这些技艺的十二个家族,管控这十二个家族的国师府在民众眼中甚至与王室一样尊敬。相比之下,你们呢?又是如何对待护卫着其然国的天蝎教?
“其然国五毒门教,如今只剩下天蝎教。天蝎教确实是万毒窟,但我们可曾毒害过一个无辜的百姓?其然国有天蝎教在,外人对我们便多一份忌惮在。那些想踏平其然国,却又被天蝎教阻止了脚步之人,你们没看到,并不等同于他们不存在。
“你们既然自称文人,那是不是该有文人的智慧和风骨。
“道不同,我本无意与你们争输赢。但今日,你们确确实实地输给了我。”
众人哑口无言。
硕达王欣慰一笑。
身后的太子与孑觅烨亦是满眼的惊艳。
与上官枝影接触最多的公乘樊栎仿佛不认识她一般,惊呆在了原地。他自以为很了解这位堂妹,此刻又是再一次的重新认识她。
雁风阁这么一出结束后,已过了半日。
孟秋之月,傍晚时分。
林荫树枝叶婆娑,中午的炎热褪去了大半。一阵爽快的风吹来,树林轻轻摇动,晚凉来临。蝉不再像午间那般急躁,曳着悠徐的鸣声。
硕达王与上官枝影既没骑马,也没坐马车,父女二人散步似的往王府走去,下人们都远远地跟着。
“谢谢父王。”
此时只有父女二人在场,上官枝影没有刚刚的得意与凛然,有的只是女儿对父亲的暖心。
硕达王笑容可掬:“为何突然道谢?”
“在这世上除了娘亲,最了解我的就是父王了。”上官枝影往硕达王身上靠了靠,“父王定是知道,女儿只是个纸老虎,只会嘴上凶凶吓唬人罢了,哪会真的因为这么点小事,要了温孤傲珊的命。
“她可是您老师的孙女,又是太后的侄孙女,单凭这一点,就算她真做了什么错事,我也不能擅自做主要了她的命。否则,给父王惹麻烦不说,天蝎教要面临的怕是灭顶之灾了。”
“我的影儿还真是长大了,是该刮目相看了。” 硕达王欣慰道。
“其实这些都是娘教给我的。娘亲很少给我讲大道理,只是在潜移默化中把一切都教给了我。”
“想你娘了?”
“嗯。”上官枝影目光看向前方的路,“父王,你知道这一年娘亲在圣国都忙什么吗?”
“大概听说了一些。她把当年欺负上官山庄和周门之帮派挨个教训了一遍。”
“都教训完了?”
“大概是吧。”
“那娘是不是快回来了?”
硕达王只是摇了摇头:“不知。”
上官枝影抿了抿嘴,脸上是掩不住的对娘亲的思念。
父女二人继续往前走着。
“父王,你刚刚夸女儿长大了呢。那你能不能告诉女儿,上官山庄和周门当年发生了何事?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被灭门?”
上官枝影只觉得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后,硕达王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局,背后之人利用世间最黑暗之力量,把所人都算计其中,上官山庄和周门的灭亡只是局中的一小步而已。”
上官枝影嘴半张着,只觉得一道冷气被吸入嘴中,呆了一呆:“局……局?那我娘知道吗?”
“我与你娘说过,但我们之间误会太深,你娘并不相信。”
“那娘亲会有危险吗?”
“目前看,应是不会。”
“那娘亲会落入他人布局中吗?”
“圣国有上官南在,应是不会。”
“上官南?”上官枝影嘴中重复着,“就是娘亲的孪生姐姐?”
“嗯。”硕达王又道,“影儿,你是我唯一的孩子,但是你娘让你承上官姓氏,我却没有一丝异议,你可知是为何?”
“父王对娘亲用情至深。”
“因为上官锆和周琳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他们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这大地之上所有人的安宁。”
这个答案让一向聪明的上官枝影一下没反应过来,她一直觉得上官山庄和周门的灭亡是一场江湖斗争,眼下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既然知道这是个局,那又该如何去解?”
“此局只有天选之人才能解开?”
“何谓天选之人?”
“拥有七窍玲珑心之人。”
“谁?”
“具体是谁我不知道,但一定是周门中人。我本以为会是上官南,但我一直没等到她来找我。我也曾以为是你娘,但似乎也不是。如今我们已是过往,天选之人定会出自你们这一辈,你身上亦有周家血脉,或许是你,或许是上官白雪。”
“上官白雪?” 这名字上官枝影明明是第一次听到,却感觉熟悉无比。
“对,她是上官南的女儿。”硕达王微微笑道,“也是你的姐姐。”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