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婆婆经过枝影这段时间的治疗,精神好了许多,每日清醒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至少一天比一天多。
这日,我和枝影正在德厚医馆配药时,一位雍容闲雅的公子走了进来,礼貌道:“二小姐,在下看到您的丫鬟在这,所以冒昧上前打扰,实乃有事相求。”
枝影认人一向眼尖:“你不是司马如吗?”
枝影说得不错,此人正是司马如。
我第一次给沧月用寒毒治伤时,怕出意外,在兰宁部署时曾找过这司马如帮忙。
“司马公子客气了。”我应道,“上次得你相助,还未向你道谢,司马公子有事尽管说。”
“内子突然身体抱恙,在下万分担忧。久闻二小姐医术高明,不知可否请二小姐移步司马府,帮内子瞧上一瞧?”司马如说道。
不过就是看个诊,我应下了。
“姐姐。”枝影继续弄着手中药材,“我就不陪你去了。”
枝影还在想法治好鬼婆婆。
不过,我隐约觉得,枝影这么努力,似乎还有些别的想法。大概等鬼婆婆痊愈的那一日,我就会知道了。
都说司马家在兰宁也是数一数二的富商,只是白府低调许多。如今一进这司马府,才知道也没低调到那去。
司马如将我带入一间屋子,自己在站了在门口,恭敬道:“二小姐,人已经在屋内等您了。我在外候着,有事您尽管吩咐。”
这事就奇怪了,给他夫人瞧病,司马如干嘛要在外候着?而且,他的态度是不是太恭敬了些?
我看向一起跟来的蓝燕道:“你们在这候着吧,我一人进去瞧。”
蓝燕与司马如一起守在了外门。
屋内是有人的,不是女子,也没有生病。我只看到一名男子站在窗边,似乎在这等人。
他听到我走进来的脚步,转身看向我,微笑唤道:“雪儿。”
“风王?”我诧异道,“你怎么来兰宁了?”
风王满脸笑意,目光停在我身上:“听说兰宁下雪了,本王自然是来看雪的。”
风王话中之意,我直接略过,问道:“小语回来了吗?义父义母可想她了。”
“她在临城,本王这次是瞒着所有人悄悄来的。”
这风王也真是自私得可以,娶了白语,回白语娘家还不带她。
沉默了片刻。
“怎么?”风王笑道,“除了小语就没话说了?”
额……
我想了想:“晋王曾说,我在临城出事后,你为了找我不吃不睡,不眠不休。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未向你道谢呢。”
“你这是要谢我?”
“是,谢谢三皇兄。”
风王一笑:“要如何谢?”
额……
我又愣了半刻后:“你不是来兰宁看雪吗?带你看雪去!”
正是梅花芬芳时节,我带着那风王徜徉在梅花从中,迎着漫天飞舞地雪花,赏着那千姿百态的满园香雪。
“如何?”我向风王问道。
“更无花态度,全有雪精神。”风王道。
也不知风王这是在夸梅还是在夸雪?
我看向双手空空的风王:“今日怎么没带剑?”
“出来赏雪和赏梅,带剑做何?”
我用寒冰决将空中飞雪凝成一把冰剑,递给了风王。再将手中玉箫也变成了一把冰剑,我们二人一起在这梅园中舞剑。
许多雪白的花瓣随着剑气飞舞在空中,增添了许多光彩。
一套剑法下来,身体活动了一下,也就不冷了。
运起内力,手中之冰剑便化掉了。
风王看着手上下流下的水,突然间一笑:“留不住,风色太无情。人不见,千里暮云平。”
这风王总是一会一个样,也不知今日的他又想演个什么样的角色?
另一边亭子处,蓝燕将酒菜摆在了石桌上,又和那小厮一起站在了远处。
“歇会儿?”我道。
风王点头。
风王坐到了桌前,品了一口那杯中之酒。
“如何?”我问道,要知道这可是端木锐送来的落雪倾城。
“好酒。”风王道。
“能得到你的夸奖,不愧是天下间最好的酒。”
“你哪来的这么好的酒?”
“这可不能告诉你,这酒一年才出那么点,要被你们这些有权有势的人搜了去,我可能就再也喝不上了”
我目光看向这满园梅花,“不过,你看这梅花开得这么好,来年的这酒应该更香吧。”
风王一笑:“这次见你和前几次大不相同。”
我以前见风王时是什么样,我都记不清了,潜意识里不愿去记这些事。
“对比当初你逼我嫁给你时的那股盛气凌人的样子,和现在的你不也是天差地别。”
风王沉默了片刻,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他这满怀心事的样子,还是让我忍不住问上一句:“你此次来兰宁何事?不会是真的来看雪的吧?”
风王把目光落我身上,意味深长道:“就是想看雪。”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本王自请去封地了。”
封地?
他又是娶白语做正妃,又是去封地的,纵使是我这小脑子,也大概能明白他所放弃的是什么。
他这是,突然想通了?
“本王若没记错,过几日便是你生辰了。”我发愣之时,风王又笑道,“你上次在临城给我们过生辰,所以本王来回礼了。”
对,年底了,我生辰快到了:“你在兰宁呆几日?”
“瞒着所有人来的,不多呆,今日就走。”
“这么急?兰宁离临城也不近,你这来回奔波可受得了?”
“无碍。”
我突然想起晋王曾说的话:【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般坏,他只是在黑暗中呆太久了。】
“三皇兄。”我重复着晋王的话,“晋王曾说我是你在黑暗里挣扎时,头顶上的那片皎洁月光。”
“大哥说的?”
“对。他说你想把我留在你身边,是因为害怕你周围全是黑暗一片。”
风王难得把自己感触的一面表现出来:“大哥还说什么了?”
“还说,于你而言,我的出现是极其难得而珍贵的,是绝处逢生,是柳暗花明,是曙光乍现,是希望重燃。”
“还有,小语曾和我讲过风王府中那座被你取名为‘秋尽’的院子。
“秋尽雪来,你瞧现在这漫天飞雪,这雪不就来了嘛?还带来了这满园的梅花。”
风王目光望至梅园:“满园寒梅,傲雪临霜,坚强不屈,才会有这十里香雪的盛景。春风一吹,百花齐放,这寒梅却悄悄离去,花开无声,花落无痕。”
拿出玉箫,我缓缓吹上了一曲。
“颇有意境,能和大哥媲美了。”
“三皇兄,你知道嘛,那日晋王喝多了,我还问他埙声里的那位姑娘了。”
“大哥与你说了?”
我点头:“自然说了,听得出晋王对那姑娘用情很深。”
“你这江湖中长大的妹妹,还真是神奇。自那女子死后,大哥从不曾与人再提起过她,大家心知肚明,也都不会在大哥面前提起她。”
“父皇杀了晋王最爱的女子,你说他恨父皇吗?是不是因为他恨父皇,所以才主动要住到那晋州去?”
“大哥没有理由恨父皇。而且我们从他的诗和埙声里,一直听到的只有思念,没有恨意。”
我点头表示认可,又看向眼前风王问道:“三皇兄,你呢?从小到大,你是不是也经常觉得委屈和不公?”
“为何突然这么问?”
“只是想起从认识你到现在,似乎还没有与你好好聊过天。”
在嘉元赈灾时遇到了太子,那时与他聊过许多;还有藏少陌,也时常和他聊天;在临城外义诊时遇到了林王,和林王也算聊过天;还有晋王,上次他喝多了,也聊了许久……
“你曾说,父皇对每个孩子的爱都是一样的,只是方式不同。”风王问道,“那以你之见,父皇又为何要给我许多委屈和不公受?”
“这我哪知道?我并非在临城长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尽可能地把关于风王的记忆整合在一起,细细想过后,应道:
“当时在嘉元遇到了太子和沧月,沧月曾说太子有我胜过你有整个冯家,我当时只觉得沧月在夸我厉害。
“但随着在临城看到的许多事,我才发现这话在说,我能和太子同心同德,这点很难能可贵,胜过冯家给你的鼎力支持。
“在所有兵器里我最擅长用剑,最是明白双刃剑之厉害。
“你一面需要冯家的支持,一面又要为这份支持付出代价。就好比哪怕是父皇答应了你可以自己选择正妃,但皇贵妃依然不会答应你,要把正妃之位给一个于你没有帮助之人。
“所以你封小语为正妃,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容易。你能这般对小语,我和白家都很是感动。
“三皇兄,冯家给你的压力一定很大吧。我想你从父皇那所受到的委屈和不公,大约可以帮你减轻些压力,平衡你与冯家的关系。
“我不是一个聪明的人,只能看到这些。”
风王充满笑意地看着我:“够了,至少我也是能被你看到的。”
风王向站在远处的小厮看了一眼,那小厮便马上走了过来,将一个锦盒放在了桌上。
“生辰礼物。”
我将锦盒打开,里边好多名贵药材,其中还有一朵红莲。
风王又问:“里边可有你要找的药材?记得当时你曾在临城一家药铺一家药铺的询问名贵之药。”
这事他居然还记得?记得当时的我对他是各种不喜欢,还管他叫疯子哥哥。
我将红莲拿出:“这红莲极其难得,这辈子也只是第二次见,正是我所需之药材。”
风王露出一笑容。
“谢谢三皇兄。”
风王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许久:“大哥说得没错,你确实是我头顶的那片月光。”
一阵风路过,吹落了一片片梅花花瓣。
风王离开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这般匆匆来,匆匆走,就为了看看我和给我送这生辰礼物?
他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少主,你看这是什么?”蓝燕惊奇问道。
在这装着药材的锦盒下方,安静地躺着一块免死金牌,那曾是我送给风王的生辰贺礼。
同时也是沧月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没想到风王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