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杏老边吃着糖边问着，“今日你去义诊可有遇到不一般的病人？”
倒还真有一个。
今日上午义诊时，一位老婆婆带着一中年男子前来问诊，中年男子指了指我，示意要来我给他看病。
老婆婆摇头，显然不太相信我这小姑娘。奈何中年男子不肯，嘴巴张开，啊了几声，意思就是要在我这看。
“婆婆，你放心吧，我能看病。”我说道。
老婆婆将信将疑，拗不过中年男子的坚持，坐在了我面前缓缓道来：“我儿子身体一直都很好，就半年前不知道怎么的，开始喉咙不舒服，慢慢地越来越严重，看了大夫也不好，直到三个月前不能说话了。”
我给中年男子把了脉，身体底子还算好。“把嘴张开，我看看。”
我用两根筷子按住舌根，竟然看到喉咙有个活物，原来就是这小家伙害得人不能说话。
拿出两根结实的细线，用内力将线慢慢推近中年男子的喉咙里，用线捆住小家伙的前端和后端，再将线慢慢向外拉，一只蚂蟥被我慢慢拉出。
……
杏老静静听完，双眸一抬，正色问道：“ 那蚂蟥如何处置了？”
这杏老真有意思，他不关心我有没有把人家病治好，倒先关心起那让人失语的蚂蟥来。
“它也是生灵一条，待我找处湿泥，将它放生了。”我应道。
“它即害了人，你为何还要将它放生？”
“它本无害人之心，被人误食到喉中后，只是活了下来，何错之有？”
“若它有意害人呢？”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见我不语，杏老又问：“你帮那个叫雷默的鬼狱之人，救的好像是他师父吧。若是他师父被你救活，又害了许多人，你不就间接成杀人凶手了吗？”
“爷爷，以你之见，雪儿该如何做？”
“那要看你小女娃是如何想的。”
“医者，施以仁术以救人，施以仁心以救魂。爷爷，这救魂该如何做？”
杏老又吃了一颗糖。
我上前把他手中糖收走：“今日不许再吃了，晚饭我给你做好吃的。”
“救魂？”杏老不以为然一笑，“我年轻时也和你一样，这般异想天开。”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不想了呗。”杏老调皮道，“小女娃，你还会做好吃的？”
“那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先是找了几年的人，后来终于找到了，但她受了很重的伤，伤了好久好久……一直在养伤，养着养着我们就都老了，该忘的也差不多都忘了，便什么都不想了。”
“好久……是多久？”
“就是把我变成了一个大夫那么久。”
杏老定是个有故事之人，今日却只言“忘了”二字，是洒脱，也是释然。
心中疑惑仍未得到解决：“那我到底该如何做呢？什么人我该救，什么人又不该救？”
“自然是会害人之人不该救。”
“雷默身为鬼狱右使肯定是杀过很多人，但我师兄仍然说他是个侠士，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以为的侠士是怎么样的？”
“我没想过。”我回道，“我一直以来都想成为像我师父那样的人，我师父是能读懂我们学医祖训的人。我若成为了她，那我便也能读懂了。”
“你不是你师父，你不可能成为她，你只能是你自己，她所理解的祖训未必就是你所理解的。就好比侠士二字，你师兄的理解也不会和你一样，但这并不妨碍你们二人同时成为彼此眼中的侠士。”
杏老这话，我得好好去理解，又回到刚刚话题道：“我师祖曾救人无数，但如今还会有几人记得她？雷默却因一颗糖记到了现在。他师父病入膏肓，他也从未放弃，做这么多只为给他师父求药。孰正孰邪，我们该以何种标准去评判？那条蚂蝗若有选择，它一定不想被人误食入喉中。”
“雷默带着血参丹回鬼狱去了？”
“嗯。”
“没想到鬼狱小儿养出来的徒弟竟如此孝顺。”
“爷爷，你认识雷默的师父？”
“年轻时看不惯他的作风，经常和他打架。”
“那爷爷武功一定很厉害吧，我就知道你退隐江湖前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大侠。”
“你这小女娃啊……”杏老摇了摇头。
……
翡翠玉扇，月明半江，醉春如酿……
为感谢杏老帮我指点六将军药粉，一道道的素菜摆在了杏林医馆的晚饭桌上。
“嗯，好吃好吃。”杏老像个小孩一般开心，边吃边赞道，“小女娃，你这厨艺可比医术精进多了，能把一桌素菜做得如此美味，你乃第一人也。”
罗哥也赞道：“杏老很少这么夸人，白姑娘厨艺确实厉害。”
我是真没想到，每每得到夸奖的都是这身厨艺。学医和练武花了那么大的劲，竟都比不上这厨艺的半分。所谓民以食为天，真是半点不假。
看到桌上的一道踏雪寻梅，突然想道今日中午睡觉时做得那个梦，满上遍野的梅花，梅香阵阵，仿佛身临其境，真实得不像个梦。
“小女娃，你发什么呆呢？”杏老问。
“其实我今日迟到不是因为给你准备糖，是因为我睡着了。”
“睡着了就睡着了，有何好奇怪的？”
“我睡觉一向警觉，今日竟然有人进来了，我都没发现。”
“你身边可有人？”
我点点头。
杏老眼中光芒一闪：“男人？”
我又点头。
就见杏老嘴角一弯：“小女娃是开窍了。”
“开窍？”
“这种情况，说明你很信任他。”
“其实我跟他不算熟，就认识了几天而已。”
杏老将手中筷子放下，极少见杏老有这般认真的神情：“有些人哪怕只见了一面，你便能知道他与别人不同。”
我还在琢磨着杏老的话，又听他道：“明日你把他带来我瞧瞧。”
心中一乐，正合我意，我早想让杏老看看沧月的伤。沧月体质特殊，再有杏老帮忙，或许能好得更快。
……
走出医馆时，时时候地一阵微风吹来。
像往日那般，向客栈走去，只是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昏昏欲睡。
这感觉像极了当时在翡翠城中莫名晕倒的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