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这日,翡翠城中热闹非凡。
翡翠城是方圆数十里内最大的一座城,每年七夕时,城中活动颇多。附近许多人在这日都会来城中逛逛,看看河中的各式各样的花船,看看街道中的漂亮花灯,最有名的要属翡翠城中的特色习俗——牵红绳……
雷默出任务还没回来,没有心中那人陪着,端木铃没有心思去玩。她又在那片沼泽边上等着,像以往等雷默那般,来回走着,时不时往雷默回来的方向望上一眼。翡翠城中的热闹,将端木铃的身影衬得孤寂又落寞。
夕阳西下,端木铃在等着。
月上梢头,端木铃在等着。
夜深人静,端木铃还在等着……
端木铃手中还拿着一个像香囊一样的小玩意,那是她折腾了好几天针线活的成果,勉强看上去像个香囊了。她想在今日送给雷默,但她不知道雷默会不会回来。
没等来雷默,倒是等到了雷默的师兄。
这大半夜的,巴松就像鬼一样飞在沼泽之上,很快就飞到了端木铃身边。在巴松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鬼狱之人出入向来没有规律,就算他们在这个时辰出现,端木铃也不觉得意外。
“这么晚了,还在等雷默呢?”这话是巴松在问端木铃。
“是啊,今日七夕。”端木铃微叹一口气,“你可知道雷默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马上就到了。”
“真的?”端木铃喜出望外。
“对,我便是出来接我师父的,雷默定是和师父一起回来。”
“掌门出鬼狱了?”
还未等端木铃惊讶完,便传来了一群人的脚步声。
只见巴松他们排成了两队,跪下整齐道:“恭迎掌门回鬼狱。”
端木铃的目光一下就落在鬼狱掌门旁边的雷默身上,正拿着香囊的手向他挥了挥,开心唤道:“雷默。”又看到正坐在轮椅之上的掌门,又忙补上一礼:“晚辈端木铃见鬼狱掌门。”
鬼狱掌门常年呆在鬼狱里面不出门,而端木铃虽然经常来这沼泽边,但没有进到鬼狱里边去,所以这算是俩人的第一次见面。
“你就是端木铃?”鬼狱掌门笑道。
“是。”端木铃爽快应道,“我知道雷默虽是您徒儿,但其实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养。放心,我不拐跑您爱子,我上门给您当儿媳妇,以后和雷默一起好好孝顺您。”
端木铃说话时,脸上没有半分寻常女子的娇羞状,仿佛在聊今日天气一般自然。
鬼狱掌门被这直爽的姑娘逗笑了:“等雷默呢?”
“嗯。”端木铃走到雷默旁边,拉起他的手,又道,“掌门,雷默平时最听您的话了,你叫他赶紧去我家提亲。他再不提亲,我爹就得把我嫁给别人了,到时你可就错过我这么好的儿媳了。”
“这事我可管不着雷默,你们俩自己商量吧。”
端木铃机灵一笑:“就是说,您同意雷默娶我咯?”
鬼狱掌门目光在端木铃身上来回扫过,众人都等着看他如何答复,结果他只是打了一个哈欠,道:“老头我连续几个日夜赶路,要去休息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
“好。”端木铃拉着雷默便往翡翠城中走去。
小别胜新婚,端木铃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眉弯唇翘,边走边乐道:“今日七夕,城中前面可热闹了,可惜现在都退去了。不过,没关系,你回来就好了,今日见到了你,便过了一个完整的七夕。”
雷默一路被端木铃拉着向前走着,目光全在身边这个满心欢喜的姑娘身上。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感觉到她的欢喜,雷默双眸中闪着柔情,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
只是这份温情并未持续太久,巴松的话又在雷默脑中映现。
“你会娶她吗?”
“你若要娶她,要么是她进到鬼狱来,要么是你叛出鬼狱去。”
“师弟,你不会叛出鬼狱的,对吗?”
雷默脸上的笑意凝固,握着剑穗的手不觉又紧了紧,满含柔情的双眸倾泻出一片无限悲愁。雷默把目光从端木铃身上移开,凝望着无尽的黑夜。
端木铃还在边走边说笑着,见雷默一直不回应,停下脚步,以一对亮如银星的眼眸对上雷默:“雷默,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我……”雷默双眼朦胧,停了半晌,才继续道,“我有东西给你。”
端木铃莞尔一笑,心中在庆幸着,还好那香囊摊主提醒她提前准备好七夕礼物,好回赠给意中人,她心中的甜蜜从脸上的笑意中溢出:“是什么呀?”
雷默将紧握着剑穗的手松开,展示在端木铃面前。
端木铃两眼弯成了新月儿,细密的睫毛掩不住她此刻的惊喜:“给我的?”
雷默点头。
端木铃眉眼间的喜悦之色更浓了,拿起这剑穗看了又看:“这个剑穗看着真别致,名剑山庄剑穗众多,还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看的剑穗。”
雷默只是在边上静静看着她。
“这中间的是何玉石?似乎以前没见过。”
“是灵石。”相比端木铃来,雷默的表现平淡许多,“是罗奇绍庆给我的,他说这灵石可以预防北桑独有的禁术和蛊毒,极为珍贵。”
“就是经常去你们鬼狱的那个北桑人?”
“嗯。这一年他在外游历,找到了的灵石。大的那块给了师父,可帮师父身体恢复。”
“竟是如此珍贵之物。”端木铃笑道,“看来这次欠了他一人情。”
“这是我送你的,你又怎会欠他人情?”
“说得是。”端木铃眼珠一转,又笑道,“雷默,你就只送给我礼物吗?可有话与我说?”
“我确实有话与你说。”
端木铃满心期待地看着雷默,安静又耐心地等着。
“你刚说端木庄主要把你嫁人了?”
端木铃小嘴一嘟:“父亲瞒着我下了江湖联决,说要给我议亲,就在你出任务刚离开翡翠城的那一日多。不过,我把前来议亲之人都打跑了。”
“就没有一个你看中的?”
“他们哪能你和比。”端木铃调皮的小眼神一抬,“你吃醋了?”
雷默沉默了片刻,在心中反复踌躇,才从牙缝里说出了一个字:“若……”
端木铃半天也没等到后面的话,发声问道:“什么?”
“接下来我可能会离开鬼狱一段时间。若是有一日,你遇到了心仪之人,这剑穗是给你们的贺礼。”
“啊?”听到这话的端木铃一脸懵憧,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你已经长大了,到了婚嫁年纪,不要总是与我这鬼狱之人呆在一起。”雷默又道,“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该好好听你父亲之话,相信他定会帮你找个恩爱两不疑的如意郎君。”
这次的话端木铃听懂了,但却如一道惊雷,把她脑海炸得“隆隆”作响。
许久,她才问道:“雷默,你在说什么?”
“你一向聪慧,自是明白我话中之意。”雷默似铁了心般。
“你也不笨,我对你的心意你定是明白,一直以来,我的如意郎君就是你。”端木铃话中带着一份质问,“更何况,我刚刚还叫掌门帮忙劝你早点去我家提亲,你不可能不知道!”
“话已说清楚,我先回鬼狱了。”雷默不反驳也不解释,只是转过身去,不敢面对着端木铃。仿佛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做的决定,再多看她一眼就反悔了。
“什么说清楚了?”端木铃胸口仿佛有一波潮水在翻腾,她强行压下,“你哪句话说清楚了?你休想离开!”
“我不能娶你。”
“为什么不能?你们鬼狱可没有不能成亲的规矩。”
“但我们鬼狱有‘有进无出’的规矩。”
“我要的只是和你在一起,管他在哪里。”端木铃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坚定之色,“我乐意进到鬼狱,也乐意和你过一样的生活。”
“你如今不过才碧玉年华,往后还有数十年光景,这慢慢数十年的生活并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现在的选择,关系到你以后一生,不是可以意气用事的。”
“我从没有意气用事。”端木铃艰难隐忍着,“雷默,你究竟怎么了?你转过来,看着我眼睛说。”
这个决定雷默亦是痛彻心髓,但面上又在极力隐藏着这份痛楚。他转过身,以一汪黑眸看向端木铃,冷冷道:“往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生命中了。”
这句话端木铃听得很清楚,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重重地扎在了她心窝深处。她身躯不住颤抖,若不是手中还有个香囊在,那紧握着的手指怕是要扎进肉里去。
半晌之后,她才语音哽咽地问出一句:“为什么?”
比起疼痛,她更在意的是雷默为什么这么做。
“你小时候,我确实曾救过你。这么多年,你已经还清了。”雷默又是冷冷道,“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还清了?到此为止?
脑袋就算再懵,端木铃也听懂了。
“雷默,于我而言,你是青梅竹马,也是情窦初开。我期待着与你细水长流,更期待着与你白头偕老。”端木铃眼睛里不知不觉沁出了晶莹的泪光,“这一切在你眼中,就只是我在偿还你的恩情而已?”
“对。”雷默的语气极为冷峻而陌生。
端木铃脸色苍白如纸,呆愣在原地,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不,她没忘记呼吸,但每呼吸一次,胸口的每一起起伏,她都能明显得感觉到痛意。
雷默不知何时离开了。
端木铃一手拿着雷默送的剑穗,一手拿着自己给雷默绣的香囊。这香囊还未送出去,就已经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了,就如同她此刻的心,被百般蹂躏后透骨酸心。
今日的这一幕,她从未想过。
端木铃突然健步如飞地往鬼狱方向追去,那片沼泽上早已没有了雷默的身影。她对着沼泽大喊:“雷默,明日陪我去小石林里看日出,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