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他走出来时的样子,记得好清楚。
我本以为他会是个大人物的样子,膀大腰圆,剑眉虎目,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的。
可那个在众人的目光中,从廊桥阴影里走出的男人,却只是将两手轻轻搭在身后,嘴角还露着一点笑意,轻巧的如赴朋友约一般。清灰长衫的衣摆一晃一晃,就这样走入人群挤出的甬路之中。
“陈老板,是陈老板!”
人们纷纷后退,哄闹的人群不自觉地分割出一条道路。几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哄闹着,跟着他的方向一同向剧院挤过去。我们就在他们之中,跟着跑起来,可每跑几步,便又忍不住转头去看他。昏暗中分明有一道不讲理的光晕,正从他身上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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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种感觉么?”方老太太依靠在床头,低头凝视着那一缕阳光,“就是那种,早上醒过来,安静的,浑身暖暖的、懒洋洋的。就觉得——活着真好啊。”
她眼睛闭上,微微松弛了下脖颈。
我看着她痴醉的表情,心里却感受不到那种滋味,也许是人生经历的还太少吧,我还无法因一次日出而感动。那感觉有一丝割裂,墙上的蓝白牌子上写着:“请不要喂老人食物,请不要擅自搬动老人”。
而眼前的这个老人,她需要的养分,应该只有回忆便够了。
“我还记得那天,戏院门口也已让出了一条人肉通道,待他一进去,便倏的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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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泰通再想往里挤,半个身子都进去了,泰通却又把我扯出来了,我回头,发现许是将他钳的太紧,他已痛的龇牙咧嘴。他将我的手挣脱开,从衣兜里掏出两张戏票,递给我。我赶忙将戏票举过头顶,高喊着“有票!让开,有票!”人群这才让出一条挂满仇视的通路。
厅堂之中,又是个二层小楼,一层便是戏台模样,矮矮的二层则用帷幕遮着,看不到里面。戏台两侧两道楹联,上面写着:
“假貌写真,情莫闲看镜花水月;
新声传旧,事莫认作暮鼓晨钟。”
那男人却不在台上,台上只有两个衙服小厮正在念白,身后是一张长方的木头桌子,上面摆着一面镜子。台下议论纷纷的人们开始挺起胸,抻着脖子,应是已从骚动中得了信。
直待那两个小厮下去,又是三通鼓响,急急风起,琴瑟交错,“出将”口才有了动静。看台中立刻骚动了,一人刚想喊好,却又被旁人按住,细看过去,原来出来的仍是两个伙计。他们一个抱着条凳,在桌前放下,一个捧着个彩盒,打开,在木桌边单膝跪了下来。
门帘又一挑,一个穿黑的男人走了出来。是他,我瞬间便认出来了,台下人一片骚乱,他却并未停留,迈着轻松的方步走到桌前坐下,背身过去,从匣子里拿出支毛刷,涂起了两颊的颜色。
他就这么慢悠悠的画着,不管胡琴已拉起了火,似是一场勾引的游戏,撩拨着所有人的呼吸。
人群中已不时有人屈着膝盖微微站起,有的干脆发出了不满的唏嘘。
“不是武生么,怎么还勾脸?”
“懂不懂啊,陈派就这样。”
“切,什么陈派。”
突然,鼓点儿戛然而止,男人将手中勾眉的笔一丢,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起身一脚踢飞黑袍下摆,弓步斜跨,手中宝剑出匣。
“诶——哼——”
人群沸腾了,疯狂的,扯着嗓子的叫好声,直要顶破这二层小楼的房顶。
“数尽更筹,听残银漏。逃秦寇,好教我有国难投,那搭儿相求救?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他将手向空一指,身子一歪:“眼前向梁山,爷们儿们,你们说我投是不投?”
“投了?要投我早就投了,如今丢了官儿,休了妻,此刻再投,倒不是个冤大头!”鼓点儿两声,场又一静。
台下一个青年扯着嗓子搭茬:“那就不投!”
“不投?”陈鸣秋挑起眉毛,几步走上近前,假意瞅着那青年,“那后面追兵你来留?”
台下哄哄的笑了起来,他却又猛回身,拉个山膀,肩膀微微一颤,正色道:“良夜迢迢,投宿休将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急步荒郊。身轻不惮路迢遥,心忙只恐人惊觉!”说罢他缩起身子,踮起脚尖,轻轻巧巧的往前追上几步,又茫然看向台下:“颇的俺林冲大英豪,倒像是那偷了寡妇皂罗袍?”
“噹”的一声,铜锣声响。他一弓步便窜上了桌子,捂着心口怯声唱到:“魄散魂消,魄散魂消。唉——呀”他满脸懊丧的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快常捶之中向后一番又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可恨那红尘滚滚,误了俺的武陵年少!”
一声高腔振聋发聩,直震得四周杯碗盘碟嗡嗡响。人群中,又是一阵山呼海啸的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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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突然好疑惑。这戏台上穿黑衣服的到底是好人坏人。你想,昨天看的戏里,那黑袍的分明是坏人,调戏人家妻子,挨着巴掌与数落。今日黑袍的又像是个英雄,那双胳膊起起落落的画着圈,台下的人叫的戏园都发烫了。
这戏台上,怎么好坏不分。
不过再一想,心说那穿黑袍的坏便坏吧,起码敢爱敢做,总比那个躲在女人背后哭哭啼啼的白衣男人要强。要是让我选,我宁可选这个坏人。
我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那么儒雅的一张脸,竟在我眼皮子底下便换了样子。
我不知道他那双高傲的眼睛,有没有扫视到我。只是那时我坐在台下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闹钟不停的幻想着两个人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已经定下了一般,心中遍遍的默念着,这个男人,他是我的,他一定会是我的。”
也许是被这热烈的爱意哄出了生气,也可能是那摧枯拉朽的喘息声过于搅人。开始的这天,我写到很晚。可惜人到中年,超了十二点,哈欠一个连着一个。
正这时,收到大纲的胡编辑终于有了回复。
“新故事不错,加油加油。”
我赶忙逢迎而上:“胡大编辑,您还没睡呢?您看,这次这个能签约么?”
对面回信息的速度再次浇灭了我的幻想。
“主要是——”胡编辑又开始打起捂脸的表情,这表情我看了三年了。“最近主要还是收现实向的,您这个——”
不等回复,我心中暖流已涌入,赶忙在键盘上得意的敲着:“我这是现实向,这都有原型的,都是真人!”
“真人?”
“当然了,”我赶忙将那张黑白照片甩了过去,“就他,男主,陈鸣秋您查一下,网上能查到的。”
“哇塞,好帅。”果不其然,出于我对胡大编性向的粗略推断,这照片正中下怀。
“我这儿有一手资料,绝对精彩。”
被围追堵截的胡编辑墨迹半天,终于迟疑着回复了:
“先更几张,我再看看。”
我慢慢将头仰到椅背上,双手攥紧,就这么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直开心的眼泪快落下来。仿佛间似乎已经看到了团花锦簇的书店一角,我坐在皮质沙发上,对着对面的记者侃侃而谈。那时的父母,那时的媳妇孩子,看我又会是怎样的神色。
我攥着电子烟的手长长的停在嘴边,大口大口的呼着,呼到头顶上多了一层绵密的白雾,呼到自己飘飘欲仙。
突然间,一股焦油糊味直冲五脏六腑,好死不死,我的电子烟竟在此刻抽完了。
我焦躁不安的在屋里踱起步子,在窗边撩开了窗帘的缝隙,偷偷打量着这座幽暗的城市。心中一股越界的冲动抓挠起来,那感觉有点儿像是工作日晚的火锅与酒局,明知道没什么好,只是需要一些小的冒险,才能感受到生存的真实感。
偷摸溜到门口,我左右望了望,四下无人。心脏咚咚的震个不停,从里向外打在耳膜上。我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胆量还真是不大,缺了些成大事的气魄。就一会儿吧,我劝慰着自己,否则没有电子烟我也睡不着。心中已不断脑补出被人抓住的场景:我想若是被起夜的老人们撞见,索性就大模大样的溜达回来。反正他们对那些政策也不甚了解,也许会当成自己眼花了也说不定。
可惜,刚轻手轻脚迈出三四步,便撞上了个不该撞上的人。
“同志。”
我后颈寒毛一竖,身子僵在当场。
饭厅的沙发沉寂在阴影中,一个戴帽子的脑袋怯生生的抬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往回倒退几步,眯眼仔细看,是个不认识的老太太。
老太太很不识趣的站了起来,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到口上,用手扒在墙角,再次把头探出来。
“啊?”我的身子向后继续缩着,就快要缩回屋内。
可能是见我害怕,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也没有将更多的身子露出来。我这才反应过来,马院长应该已有过嘱咐,我所在的这片儿是禁区。此刻本是限制我自由的规则又保护了我的安全,心中倒有一丝窃喜。
“你来,同志,你来。”老人将一只手从墙边拿下来,微微晃了晃。那只手活像一株盆景,似乎每一个隆起的骨节都没法完全伸展开,却又想钳住些什么。
我心中打鼓,犹豫片刻,只是把身体多转过来了一些。
“额——怎么了?”我小心的问道,细看了下那老人。她戴着一顶白色的绒线画家帽,将脸衬的很小,可从缝隙中零散透出的灰白头发来看,帽子倒不是为了美观。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眼袋很重,鼻子高而窄,嘴旁两团小肉不停颤动着,可能是没了力气,无论说话与否都能看见不大美观的下牙。
“同志,你,”看我没有再往前走的意思,她似乎放弃了,把手放回墙上,压低了声音说:“你能不能,给我一双,”她说到这里,点儿羞涩似的又咧起嘴笑了笑,“舞蹈鞋?我有钱的,你买,我给你钱。”
舞蹈鞋,我看着这幅痴愣愣的笑容,猛然意识,这老太太可能神志似乎有问题。赶忙搪塞:“不好意——”
不等我说完,老人往回吸了吸唾沫,又赶紧接着说道:“就红色的那种就可以,白色的也行,我知道你一定能买到的,同志,你帮帮我。”
她的眼神看着我,但说着说着似乎又进入了自言自语的沉思。孤立无援的碰见疯子,比鬼神还让人害怕。于是立即哆嗦着摇了摇头,想说不好意思,又怕结束不了对话,说不能,又怕招致别的祸端,紧着低声挤出两个“不”字,便转回身,狼狈的向房间逃去。
再醒来时,闹钟已不知道响了几轮。阳光斜射进房间里,我还套着袜子的脚上感到一丝暖意。应是有人来过了,床头柜上摆着早餐和槟榔,以及母亲新送来的各种水果。
我突然有些紧张,赶忙顺着袋子往下掏,果然,又有一个装了无花果的新盒子。
这个我曾为其所累的水果,如今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俨然已是我这场赌局的获胜筹码:只要每几日有新的无花果送过来,只要老太太还想吃,这段故事不怕套不完。
事不宜迟,我用力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而后毕恭毕敬的端着盒子走到她床头,自顾自的低头剥了起来。方老太太看见,果然停住了嘴边吸了一半的面条。
“方阿姨,我发现啊,”我努力伪装着窃喜的心情,“我还挺喜欢听您讲故事的。”
“什么故事?”她眼睛盯着无花果,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您和陈鸣秋年轻时候的事儿啊。这样,以后我负责剥果子,您就负责说。怎么样?”
她隔着无花果看向我,应该是回忆起了些。
“哦,我之前说到哪儿了?”
我赶忙递过去:“说您在北京留下了。”
“我留下了,起先的时候,是缠着我爸,一个礼拜一个礼拜的往后延着回去的日程。后来索性自己私下赁了所房子,就是在东四的路口往南走的第二个把角,只等我爸又说要走,我只说要留在北京上学,房子都选完了。他没了办法,他知道,我是说不动的。”
“他嘱咐我,万万要收敛脾气,不要惹事。而后又拉着我与他一位故交李伯伯吃了饭,说一旦挨了欺负,便去国防部家属院找他。李伯伯怕我爸不放心,还找了个老妈儿,让我喊叫柳妈,让她照顾我衣食起居。那之后,父亲便匆匆带着泰通他们,收拾行李走了。”
“泰通也走了?”
“嗯,都走了。”她咬了一口,于嘴中满满得嚼着。
“那你爽了。”我随声应道,关系越熟,言辞也便越放肆,“只剩你与他了。”
她不置可否的笑笑:“对付男人,还是要动些脑子的。”
“那之后的几个月吧,我去了这城里几乎所有的剧院,新新,长安,哈尔飞,鲜鱼口的茶园也都转遍了。看了越多的戏,越发现他是真的好,时常也偷偷跑回吉祥园看他,果然万紫千红,连他那一声‘诶哼’都比不上。可越觉得他好,我便越不急见他。”
“嗯?”
“我每去一处戏园,便提早包下这里最好包厢的票。台上若是丢花篮的,我便连着十几个二十的喊伙计往台上扔,直扰的戏子唱不下去,偷着眼使劲往我这里瞟。我却不搭理他们,只叫人接着往上扔。若是扔首饰与现钱的,我便专挑气口,随便抓一把往包厢外一甩。
不出个把月,这城里便传出了关于我的故事,说是有个瓷娃娃一般的姑娘,散财童子一样,到哪都一掷千金。正巧当年圈儿里面还留有红豆馆主的传说,我索性给自己起了个诨名叫“红豆姑娘”。
他们有猜我是那李伯伯家小姐的,还有说我是哪个建国元帅家的私生女儿,沸沸扬扬。我特意从来不置可否,他们也就越传越神了。不就便开始有戏班老板们找过来了,说是包了酒楼,要找我交朋友。
呵,我差他们的饭,与他们交的什么朋友。每次登门一看,不是陈鸣秋,便随意搭咯几句,撂下饭钱就走。若是碰上了面皮厚缠着废话的,我就索性学泰通那样,将腿往条凳上一搁,他们便也灰溜溜的散了。时间久了,从他们口中我也明白了不少,比如说这捧角儿的规矩。”
“什么规矩?”
“这捧角儿不是瞎捧的,有文捧,有武捧,还有烂肉面。”
“烂肉面?”
“嗯,烂肉面是最低等的,就是角儿不灵,自己请些游兵散勇,包人一碗烂肉面,让他们进去扯着嗓子给自己喊好。这种捧得假,但凡是懂戏的都看得出来,不会有什么成效。”
“武捧就稍微好些,指的是一帮人专为一个角买票,在戏园包着最中间的几张桌子。什么时候自己喜欢的角儿上场了,他们才出现,角儿不管是压轴还是大轴,只要一唱完,下面抬屁股就走,多一分钟都不听。”
“这种也不赖,但容易捧左了,角儿值钱,人缘儿倒差了。最讲究的,还得说是文捧,说白了就是砸钱,买报纸上的版面,买最好的弦师,买最讲究的靠和蟒,自己真金白银包装中意的角儿。”
“呵,”我无奈的摇摇头,听起来这些套路,也真是与当今大同小异。
“懂了我便不瞎折腾了,花钱雇了最好的几家小报馆,头版头条给我把的死死的,除了陈鸣秋,飞机砸下来也不许写。”
“为什么不直接找他,你这是——钓他?”
“就是钓他。”
“那成功了么最后?”
“没有,”她语气竟如小姑娘赌气一般,略带嗔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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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这“红豆姑娘”的传说早就进了他的耳朵,可他偏偏不上门。我气得不行,发誓再也不去吉祥园看他,可不出几天自己又耐不住跑过去。
那感觉在心里痒的难受,最后我还是认了栽,让柳妈给陈家班下了帖子。
酒席定在了西城的峨眉饭店,天色一暗,我便和柳妈进了二楼的包厢。柳妈本是不乐意的,喋喋不休的念叨着没见我读过一天书,我便吓唬她,她要是不帮我,我便打电话跟李伯伯说她待我不好,菜钱里揩油。她本就是靠着关系得的肥差,果然便不再言语了。我叮嘱她,待会儿人来了要叫我“红豆姑娘”,她嘟囔了句“真是胡闹”,便出门帘候着去了。
眼看已过了散戏的点儿,他却迟迟没有进来,我心中恼个不行,出去转悠了两圈,都被柳妈哄了回来,说不像样子。我烦不过,便说:“这么深的包厢,来了也看不见人,”让她在一楼正门口等。
她在风口上冻得哆嗦,不停骂骂咧咧的搓着手。我越发觉得有趣,大大方方的靠在二楼的围栏上愣神。
门开了,他终于来了。
他戴着一顶淡黄色短檐帽子,身上罩了一件刚刚流行起来的棕呢子大衣。他把大衣和帽子脱下,递给门口伙计,里面则是一身质地考究的灰色暗格西装,待到再转过身,店里便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应是被不少主顾认了出来。
他微微笑笑,似那天一般,眼神轻轻的飘着,从不在谁脸上停留。而后正了正胸口的领子,与柳妈言语几句,转头看向楼上。这个高傲的男人,我在心里赌咒,这个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男人,我早晚要撕破你的面皮。可对视的一刹那,我却脸红了,刹那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愣痴痴的望着他,连原本想好的招呼都未说出口。
我佯装镇定,无聊一样把玩着手里的橘子,一抛一抛,用余光看着他蹬着台阶上了楼,擦肩而过,而后撩起帘子,进了我身后的包厢。
不知何时,我呼吸竟已止住,待强行拧着脖子转回身,却看他满脸狐疑的又将头探了出来。直到左右两边看遍,他才略带惊诧的张嘴对我说:
“你就是——红豆姑娘?”
一种恶作剧的快感浮上心头,我知他话里的意思,他脑海中的“红豆姑娘”,应该不是我这般模样,这一身考究的西装,应是为了他臆想出来的那个女人穿的。
这扫兴的开头让我没留住好脾气,我径直走进房中,将橘子往桌上一丢,坐下。自顾自斟起酒,将两个杯子倒满。
“陈老板好大的面子啊,”我将酒壶放下,却没在抬眼看他,“这北京的戏班班主,我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却独独不见陈老板来登门。你说个理由给我听吧,说不出来,就喝酒,怎样。”
他思虑了片刻,只是温和的望着我,笑意盈盈。
我被他的轻视激的有些气恼,可那张脸又让我发不出脾气,于是干脆避过他的视线,将杯子端在手中,学着成熟的语调叹息一声:
“既如此,也没什么可聊的,喝酒吧。”说罢我一扬脖子,将这茶杯大小的一口直送入喉咙。没想到这东西这么辣口,我瞬间呛的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哼,呵,哈哈哈——”
他没憋住,将身体靠回椅背上大笑起来,不住的轻轻摇着头。我想发火,可看他笑,也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