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大梦,恍隔世。
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坠入了奇异瑰丽的梦境,仙雾缭绕,人走雾中,脚下竟是湍急的河流。
并不会下沉。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玻璃栈道,一路随着周墓云缓步前行。
不知走了多远,诡谲的雾气终于逐渐消散,厉小刀这才看清了周围的景色,两面鬼斧神工劈斩来的悬崖峭壁极其狭窄,不过二人之距。那山崖壁上不知挂了何物,昏暗之中一闪一闪的,像是挂了一山的萤火灯,越发令周遭场景如梦似幻。
此种异景十分美妙,她不由心中好奇,凑近一看,头皮顿时炸了起来。
“呃!”
一声低呼,墨沉熄猛的停住脚步,“徒儿?”
“我没事……”
厉小刀强忍着满心作呕的难受,倒退到墨沉熄身边,“师尊,这墙上好多虫子卵,好恶心!”
她对密集的东西本来就挺膈应的,刚刚一下子看到了那么多排列整齐的虫子卵,差一点一口气背过去。
墨沉熄没有做声,倒是前边的周墓云回首笑道:“这就是五色蛾的幼卵。”
那这里就是蛾女的老巢了?!
“前边就是蛾墓了。”
周墓云一点也不觉得这满山的虫卵令人作呕,反而兴致勃勃的越走越快,厉小刀扶着墨沉熄快步跟上,不过须臾,就走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口处。
他人往墓洞口一站,就听到里面响起一个熟悉娇柔的声音:“周郎,今日来的可真早呢……”
周墓云果然认得蛾女。
厉小刀一听这个妖媚的声音,就觉得心头热血荡漾,连忙默念了一通涤灵咒压制心神。
反观周墓云却一点异样都没有,他照旧还是斯文有礼的冲着洞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姑娘,今日前来,想要借你的五色蛾一用。”
“咯咯……”
蛾女娇笑之声从洞里传出来,“奴家不过两日未曾与周郎相约,周郎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一大早找来了?都是奴家的错,怠慢了周郎,这就与你相见……”
飞蛾振翅倾巢而出,化作锦衣女子模样飘忽不定的浮在周墓云面前。
她突然惊讶的一回头,才发现周墓云不是一个人来的,“郎君,污女?……你们怎么都会在此?”
说着惊恐的倒退了几步,意图化散逃走。
周墓云急忙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带他们来不是要害你,只不过是有一件事要与你佐证。”
“何、何事?”
“墨兄双目失明,可是中了五色蛾之毒?”
“中毒?”
蛾女错愕反问,“五色蛾根本没有毒液,何来中毒一说?”
周墓云一听立马松了口气,冲墨沉熄道:“墨兄,我所言不虚吧?”
墨沉熄摇了摇头,不信却也不质问,只不过转身就要离去。
周墓云急忙上前拉住他,“墨兄还是不信?倘若五色蛾真的有毒,我可以以身来验证!”
“姑娘,烦劳放蛾。”
蛾女将信将疑的望着几个人,但还是依照周墓云所言,化蛾飞落在他的全身,这蛾子一见男子精气便本能的吸食了起来,不过多时,蛾女餍足的笑声响起:“周郎,奴家这一世能遇到你这样的恩客,实在感激不尽——”
话音未落,她忽然发现周墓云的脸色变了。
他突兀瞪着一对眼珠子,两只手颤巍巍的捂住了自己的双眼,“我、我怎么看不见了?!”
“周郎!”
蛾女也觉得不对劲,“你的眼睛怎么了?”
只听墨沉熄突然冷笑一声,“妖孽,事到如今还要骗我兄弟?”
“他宁可舍身弃家委身此处喂养你的毒蛾,你却管教不好它们,连自己的恩人都毒伤了!”
“郎君,万万不可胡言!”
蛾女激动的惊呼,“周郎,奴家绝对不会欺骗与你,这五色蛾绝对无毒,它们只不过是为了产子才会吸食人精。”
“人精?”
墨沉熄逼近一步,“还是人魂?!”
蛾女飞蛾所汇聚的蛾身突然剧烈的蠕动起来,一窝蜂的冲涌回墓洞之中。
墨沉熄并未去追,他回头看向兀自抱着脑袋久久不能出声的周墓云,“周老弟,为兄真不想泼醒你的黄粱美梦,可这五色蛾不止有毒,而且它们一点都不圣洁。”
“它们吃的根本就不是人精,而是人魂。噬魂者,至邪!”
周墓云魂不守舍的摇着头,还是难以相信,“不、不……它们没有毒,如若有毒,我初来梦梵岛就该中毒才对,而不是今日才突然失明……”
墨沉熄淡淡道:“是么?那你好好看看,你到底在何处!”
摇手一挥,漫天雾气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高远的天空露出了本来的湛蓝之色,厉小刀抬头看过去,只觉得天空落下了什么东西。
落霜了。
那霜晶莹剔透,落地无声,却如同在浑黑的墨水里滴入了一滴清水,周遭的一切刹那间退去了一层光彩的颜色,露出了本来丑陋不堪的真面目。
厉小刀在看那山崖壁上,大批的蛾卵正窸窸窣窣的掉落,露出了真正的墙体。
五色蛾。
无穷无尽难以计数的飞蛾之尸,垒出了两道陡峭的悬崖。
这哪里是岛山,分明是一座由五色蛾尸体堆砌出来的巨大蛾坟。
与此同时,周墓云和墨沉熄同时恢复了视力,周墓云一脸迷茫的看着周围裸露的蛾尸山壁,“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五色蛾?”
“它们根本不叫五色蛾,原本该叫五日蛾。”墨沉熄轻声解释道:“它们也不是你说的永垂不死之物,寿命,不过五日。”
周墓云越听脸色越苍白,“可、可即便如此,它们也没有毒,蛾女明明说过……啊……”
他突然低呼一声:“我的眼睛为何突然又能看见了?”
一抬头,发现墨沉熄丝毫也重见光明,更心下大震:“墨兄,你的毒也解了?”
“这不是毒,是幻蛊术。”
周墓云闻言却突然欣喜的笑了,“我就说……”
说了一半,人就僵住了。
他迟疑的看着墨沉熄,墨沉熄轻轻一点头,“从你第一天踏入梵梦岛,就中了幻蛊术。所见所闻,不过都是梦境虚构之物,唯一真实的是,你的魂魄如今已经被五色蛾吃了不少。”
“那刚刚为何我会突然看不见?”
周墓云根本关心自己的魂魄被吃与否,他只想知道到底五色蛾是不是毒物。
“这幻蛊术的可怕之处,就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之中失去魂魄而不自觉,此术会麻痹人的知觉,病痛一概不察。你难道没有发现你自从来到这里,不论受伤与否都不会觉得疼么?”
厉小刀突然发现,此刻的周墓云哪里是初次所见的白衣胜雪,身上虽然还是那件白衣,却早已褴褛污秽不堪,发丝凌乱错结,蒙头垢面的像是一个从山上跑下来的疯子。
“所以昨晚与你交谈时,我在你身体里封了一道惊魂符,一旦你的魂魄再度遭到吞噬,就会立马出现异状,自然会失明。”
言下之意,刚刚飞蛾到底吃了什么,周墓云应该懂了。
他低头恍惚的望着自己破烂狼狈的衣衫,又伸手看了看那枯瘦如柴的蜡黄手指,终于明白墨沉熄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做梦?我竟然做了这么久的春秋大梦!”
不是一日两日,近乎两年。
周墓云难以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他以为那么圣洁的五色蛾只是把他当做美餐,以为找到的清静旷世之所,竟然是遍地飞蛾尸体的坟山。
墨沉熄最后说道:“飞蛾之尸产子而落,周墓云,你觉得满山的飞蛾之尸到底吃了多少无辜的人魂才能铸就呢?”
“啊——”
周墓云再也不堪承受现实的残酷,身子一晃,仰面一头栽倒在地。
厉小刀想上前查看,却发现墨沉熄却飞身冲进了飞蛾洞中,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先救人,还是跟着墨沉熄这个脆弱的大师尊前去。
伸手探了一下周墓云的鼻息,还好,只是惊厥。
她急忙追着墨沉熄进了墓洞,一踏进洞内,就发现这山洞竟然一场明亮,满墙的蛾卵莹莹的亮着绚丽的光芒,照亮洞内的一切景物。
墨沉熄走到洞中,并没有发现蛾女,倒是满墙壁的飞蛾正悄无声息的爬在墙壁上,轻轻的煽动着五彩斑斓的大翅膀。
洞中央,摆着一樽流光溢彩的大水晶棺椁。
透过水晶棺盖,竟然能看到立马一具女人的尸体,黛眉红唇,双目紧闭,皮肤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好似一个活人安睡其中一般。
“师尊,她是活人还是死人?”
“是个永母。”
“永母?”
“天神落世历练,一旦与凡人之女结合,就会诞下永生之子。这个凡人女子就会被称为永母,受到永生之子的恩惠,也会不死不灭。”
听起来也不错啊!
学医至高追求不就是延命不病么,在这里只要生个孩子就能做到,很划算啊!
“那她既然没死,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
墨沉熄幽幽一笑,“永生之子乃是祸乱三界的邪物,永母也一样天理难容,所以这世上绝对不会有世人见到永母的存在。”
“那是她是被人关在这里了?既然是邪物,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