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在说笑?”
厉小刀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虽然不弄体格大是大了点,但本质上就是泥鳅。
“那只泥鳅精叫不弄。”
“原来是它啊!”
这回老道士们道士不觉得稀奇了,看起来他们都知晓墨沉熄和不弄的恩怨。
不过有一个道士却还是不肯相信,“就算是不弄大妖,也不可能咬断山主一条手臂。”
“谁说不是!”
“咱们山主什么人啊,那可是比泥鳅还要油滑的万万年老狐狸精,这么多年咱谁见过山主受过一点伤?别说断了一条手臂了,就是一根头发丝,他都没给敌人留下过。小刀,这到底是出了何事?”
“降魔卫道嘛,难免会有意外。”
厉小刀觉得这几个老道士对墨沉熄有一点盲目推崇了,他的修为并不算高,交手受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就更邪门了!”
“小刀,你来白岐山的日子还短,不了解咱们山主。”那个灰袍子道士言之凿凿的道:“咱们山主生下来三魂七魄就少了两魄,比一般人身子骨弱的不是一星半点。正是如此,咱们宗主给他下了死令,绝对不许跟任何妖魔鬼怪当面动手。”
“再说,不弄缠山主不是一两年了,他要出手降魔卫道早就出手了。咱们元灵派的十八山主尤其属咱们墨大山主精明,这吃亏的买卖他能干?”
“就是!”
一人拍板,两人迎合,还是个群口相声。
灰袍道士见厉小刀还是没懂他们的惊奇之处,又道:“刀妹妹,你记得上一次山主被狗咬伤了,修养了三个月不?”
厉小刀点点头,这件事角色里有记录。
那只小母狗的小牙儿就在墨沉熄的脚踝上咬了四个小血口子,他就足足躺了三个月没下床。
“你知道他为什么躺了那么久吗?”
她摇了摇头,灰袍道师叹了口气,“那是他下鬼门关走了一遭。”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地府三月能回来都算是咱们山主命大。要不是宗主一个劲儿的替他招魂,小刀啊,你现在就是个孤徒!”
“这么严重?”
“再说天就亮了,那不是严重,是相当要命啊!”灰袍道师急的直搓手,“元灵派的其他山主都以为咱们山主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他们哪知道山主身体这么娇弱?”
“唉,山主一向溜得比谁都快,绝对不会正面与恶物交锋,这一次到底为什么会出手呢?”
几个老道士都纳闷不已的望着厉小刀,她突然有些语结。
假设当时墨沉熄没有出手,那她此时……就是鱼肚子里的一团肉糜。
“现在问缘由也于事无补,赶紧救他!”
厉小刀一说完,几个老道士都忙不迭的找药找纱布,还有一个英明神武的冲下山去找宗主求救。
处理好伤口包扎止血之后,墨沉熄就一直昏睡在侧塌之上。
他的呼吸很弱。
胸膛几乎没有起伏,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白的更是骇人,尝试喂下一些救命的汤药,灌入口中,就蜿蜒着从唇边流了出来。
“墨沉熄那个蠢徒在哪?!”
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一进门就响彻大堂,不等厉小刀转头,人已经飞掠到了近前。
一名头发花白,大腹便便的道长上前一把掐住墨沉熄的脉门,静默诊断了一会儿,突然破口大骂:“蠢徒!大大的蠢徒!”
不用说,这人一定就是元灵派头号捞金头子,墨沉熄亲师父萧山道人。
语音洪亮,面色红润,肥头大耳,一副三高之态。
显然这元灵派的日子过得相当油腻,但凡追求一点清修之道,老人家的血脂体征都不会这么高。
萧山道人伸手在半空画了数十道摄魂符,血红的浮光悬在墨尘西四周,他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肃穆紧绷,不一会儿就从肥润的面颊上流下了一大片热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色越来越铁青,汗水渗透了奢华的绛紫道袍。
墨沉熄还是毫无反应。
那具破碎的身躯里,此时仿佛早已空无一物,气息越来越微弱,肉眼已经看不见胸膛起伏了。
萧山道人忽然收回手,眉头紧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宗主,山主的伤势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没救了!”
萧山道士大怒的回了一句,雷霆之吼震的几个老道士一哆嗦。
“蠢货,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破烂的德行么?!为师平日怎么教导你的?!”
“能不打就不打,能逃就逃,就算别人骂你师父我死了,你也不许回头,你全当耳旁风吗?!”
“斩妖除魔干你屁事?!”
“蠢货,蠢得无可救药,为师干脆让你死了算了!免得日后让我操心上火!”
“宗主,不要放弃山主啊!”
几个老道士急忙跪下苦苦哀求,“您一定要救活山主!”
“救你奶奶个腿儿!他都凉透了,我上阴曹地府去救他?!”萧山道人已然气疯了,“到底是哪个混账东西弄伤他的,告诉我?我非用山阴雷劈它个肠穿肚烂!”
蓦地,萧山道人气的暴凸的眼珠转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厉小刀:“你是怎么照顾你师尊的?!”
“他跟人打架,你不知道拦着他吗?!”
“……”
厉小刀想,现在要是她说墨沉熄是因为自己非要挑衅泥鳅精才出事的,会不会被那个什么雷生劈了?
“宗主,您不要骂师尊,都是我的错!”
声泪俱下,跪地匍匐。
她无奈的瞪着地面,这个不受控制的主角居然不打自招,将自己要灭除不弄的事全部托盘而出。
厉小刀心里这个懊糟啊……
萧山道人自然更糟心一万倍,他听完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一身肥膘都震动得发颤,“我就说墨儿日夜聆听我的教导,不会蠢到如此地步,原来是为了救你这个二傻子!”
“宗主,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请你一定要救活师尊!”
“罚你,我打死你也换不回我的宝贝貔貅!”
“宗主——”
“闭嘴!”
萧山道人怒不可遏的吼了一声,重重一脚揣在厉小刀的身上,“给我滚下去,就算死也要把墨沉熄的魂魄给我拖回来!”
这一脚,踹在身上不知为何一点都不疼。
不止没有一丝疼痛感,厉小刀还觉得自己突然变得轻飘飘的,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离开了大点,如同被狂风刮上天的无力蒲公英,飘悠悠的离开了白岐山。
一路山景如白驹过隙,不过须臾之间,她就从高高的天际一头坠下。
“呜呜呜……呜呜……”
周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不知道是落在了什么地方。
眼睛看不到任何一丝光芒,四面八方却好像站满了什么东西,瘆人呜咽的哭声,不时从各个角落传来。
厉小刀像是一个游魂一样,不动,身子依然向前飘去。
隐约的,远处亮起了一站幽红的火。
那火光一亮,周围的哭声就戛然而止,一路飘到面前,她才看见那是一盏红色莲花灯,悬浮在半空之上。
火光下,映着一张惨白的脸。
一身白袍,头戴高帽,上面写着:你可来了。
白……无常?
萧山道人一脚把她踹死了?
忽然想到他最后的怒吼,难道说,他是故意踹出了她的魂魄,让她下地狱来找墨沉熄的离魂?
然而借着幽红的灯火,厉小刀这才发现自己身边站满了孤魂野鬼,他们死气沉沉的朝向同一个方向缓慢的游荡前行。
蓦地,红莲灯火停住了。
已经路过厉小刀的白无常突然转过身来,两只黑幽幽的鬼眼径直瞪向她,她急忙面朝前,学着那些孤魂野鬼一样死挺挺的游荡前进。
“小丫头,你是个活人?”
尖锐瘆人的声音在耳畔炸裂,厉小刀心里不由得一紧。
虽然她不清楚这些神话故事的规则,但周围的鬼魂一听到“活人”这个字眼,突然齐齐的转过了骇人的鬼面。
一张张腐烂的,蛆虫涌动的面容上,乌黑黯淡的鬼眼里,同时露出了一种兴奋的诡谲光芒。
“呜……呜……”
不断从鬼魂的口中发出了激动的呜咽声,它们摇晃着僵硬的身躯,逐渐围住在了厉小刀。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鬼要靠过来。
可显然它们不坏好意,目光里昭然若揭的,只有一个目的。
吃了她!
突然,最靠近她的一只鬼魂猛的张开了嘴巴,獠牙一瞬间暴涨的老长,直奔她纤细的脖颈一口咬下。
“嘶啊——”
厉小刀学着它的模样,张嘴先一步朝着鬼魂腐烂的肩头咬了下去。
这一口,太致命了。
鬼魂腐烂的恶臭涌入喉咙,那滋味简直像是被活生生灌下了一打鲱鱼罐头,臭的人浑身哆嗦。
可厉小刀知道自己不能作呕,死死咬住那只鬼不放,鬼魂没料到会被反击,痛苦的鬼哭狼嚎起来。
“都给我散开!”
白无常尖喝了一嗓子,红莲灯猛的砸落在他们身上,只觉得一只烙铁烧在了身上,厉小刀不由得吃痛的踉跄退后。
“都到了阴曹地府还不老实,谁在捣乱,我送它下油锅好好让他折腾!”
“呜呜——”
周围的鬼魂畏惧的低吼了几声,都转过身去乖乖的向前继续游荡。
看来刚刚那一口已经骗过了白无常,厉小刀强忍着满腹的恶心,咬紧牙关继续跟着可怕的鬼魂一行踏入了阴曹地府。
入地府前,需要经过阎罗的审判。
这个过程十分冗长。
厉小刀就和一群孤魂野鬼乖乖在阎罗殿外等候,瞧着白无常进了阎罗殿,她悄悄的向后慢慢的退去,终于退到了鬼众身后,这才无声的将嘴里的那一口恶烟吐了出来。
见四下无人注意,她急忙开始找人。
逐一偷看查探的鬼魂,没有一个是墨沉熄,厉小刀望着远处矗立的阴森阎罗殿,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魂,该不会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