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沉熄自打收了离鸮刀这个徒弟,头疼就成了顽疾。
传闻里的,人菜瘾大。
也不知一个丫头家打架的瘾头怎么能比市井混混还大,在哪一只妖精面前上瘾不行,偏偏挑这只好战成性的不弄大妖。
按照泥鳅一族油滑狡诈的本性来说,从来都不喜欢明刀明枪的挑事儿,犄角旮旯的烂泥里趴个地老天荒才合理。
不弄却倒反天罡。
从它成精的那一天起,一路挑了妖界各个山头,甭管能不能打得过,不跟它打一准缠你个地老天荒。
它宣称唯有战斗,才是修炼的捷径之最。
即便三年之前被仙门高手镇压在了天池山里,它也没安生一天。天池里原本的几个修炼的妖怪被它日夜拽着打,打不赢不让人走,打赢了放回去修养几日,再喊出来接着揍。
一来二去,活生生折磨得那几只生在天池山的妖精弃巢而逃。
“喀喀喀,小娃子你真要跟老怪我一战?”不弄黢黑的大鱼眼兴奋的眨了眨,正愁没人练手技痒,“那就放马过来!”
“不弄,你别以大欺小啊!”
墨沉熄出声警告,伸手去抓厉小刀,却只抓到一手腥臭的空气。
“小娃子,别让你师父说我老泥鳅欺负你,我让你三招。你要是能伤我分毫,我再让你三招,直到你打死老泥鳅为止!”
不弄一点也没有把这个奶声奶气的小道姑放在眼里,连个兵器都能让鱼笑掉大牙。
发钗?
娘们唧唧的东西,能伤得了它?
既然墨沉熄那只老狐狸不肯迎战,那它就要在这昭然日下一直羞辱他徒弟,看他到底脸皮能有多厚!
“嗖!”
厉小刀甚至觉得自己没动,人就到了庞大鱼头近前,凑近了瞧这只大怪浑身都流淌这一股水滋滋的黏液,看起来让人非常不适。
手起钗落,身子猛的向下一趔趄,差点跪摔在地上。
低头看向手里的钗,上面之粘了一层恶心的黏液,连点血丝都没挂上。
“小娃子,你给老怪我挠痒痒呢?”
不弄笑得要断气了,“喀喀喀,别说一只普通的发钗了,你师父的无踪剑都伤不了我分毫——不自量力的蠢货!”
“锵!”
霜雪之气灌满空气,一柄通体无光的长剑自上而下穿透了不弄的大嘴唇,牢牢的钉在地上。
厉小刀回头看向已经累得趴在桌子上的墨沉熄,他困倦的摆了摆手,“老丑鱼,我徒儿只能我自己笑话,再让我听到一个不中听的字儿,我就缝了你的臭嘴。”
她一挑眉,呦呵,这也不是中看不中用啊?
“师尊!”
嘴巴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敬仰的低呼,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个女主角眼中闪着怎样激动的泪花。
因为她听到自己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师尊果然是有真本事的,日后我一定要好好服侍他老人家,让他传授我真本事!
天真的娃儿,你师尊有没有本事不知道,但是他绝对懒得教你。
情敌都打上门来挑衅,他都无动于衷……懒到这种目中无人的境界,倒也挺有意思的。
虽然,他一定不是墨尘西。
厉小刀心中苦笑了一声,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答应狗三三的请求。
虽然当初她跟大世界女神的交易换回了那个世界,复活了墨尘西……他却早已不是她的墨尘西了。
他不在原文,不在新文,不在世上任何一个空间,唯一只存在自己的记忆里。
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墨尘西呢?
大概是这三年她的思念已经化魔,哪怕是用相似的影子慰藉一眼,也足以抚慰空洞的思念。
可这个人没有一个地方像墨尘西,长得不像,脾气天差地别,何来慰藉?
算了,来都来了,成全不了自己也不妨碍她成全狗三三。
只不过,系统连个任务都不下发,她进来到底要做什么?
不弄震惊的张大了鱼嘴,半天也发不出一个声音,终于,它,猛然挣脱了无踪剑质问墨沉熄:“你为什么一直都躲着我,不肯迎战?你明明可以与我一敌!”
“打赢你又怎么样?”
墨沉熄无奈叹了口气,“赢一条臭鱼很光彩吗?弄得满身腥,值不值我洗袍子的钱!”
“你瞧不起我?!”不弄激动的嘶吼,“我可是布满大陆战斗力最强的一只大怪,连盛世魔都与我不分胜负,打败我半个妖界都能记得你大名,不值得?”
“老丑鱼,不是我说你,你干嘛非跟我过去呢?”
墨尘西索性躺平了,两只手臂枕在后脑下,“我跟海媚的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她换了那么多男人,你为何偏偏死要药一个人不放?”
“因为你始乱终弃!”
不弄怒不可遏的咆哮,“海媚是多么天真善良的一条鱼儿,要不是你伤害了她单纯善良的心灵,她怎么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
“是我的错么?”
墨沉熄不以为意一挑眉,“人妖不能通婚,当初我就告诉她,大家露水姻缘好聚好散。”
“无耻!”
“你身为一个修仙之人,却干尽男盗女娼之事,今天我就要替仙门除掉你这个祸害!”
按常理来说,都是仙门之人冲着精怪大喊为民除害,轮到墨沉熄居然翻转得这么彻底。
“什么叫男盗女娼?”
墨沉熄嬉笑几声,“我可是给过钱的,海媚带着的那颗夜明珠你难道没见过?我给的。”
“你把海媚当什么?!”
“出来卖身的烟花女子吗?!”
不弄这一次彻底气疯了,不顾一切的疯狂暴涨身体,冲破了被墨沉熄下了禁锢咒的木梁长大嘴巴想要一口活吞了他!
厉小刀只觉得身后一股恶臭腥风陡然袭来,猛的一回头,无比震惊的望着足以吞没自己的巨大恶口。
“咣!”
巨大咬合的声响,一整只巨大的鱼身因为惯性冲倒了数间民宅。
厉小刀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身子被人死死的抱着腾空而起,等她张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不动的脊背上,抱着她的正是墨沉熄。
血腥的味道,隐隐灌入鼻腔。
有什么东西在沿着她的手臂流淌下,一道惊雷闪过,雪亮的电光照亮了面前男子悲惨的模样。
他的右手……没了。
血浸透了银白无暇的道袍,他的身子冷得刺骨。
“师尊!”
厉小刀觉得他似乎站不稳了,急忙伸手抱住他。
“乖徒儿,我们回、回……白岐山——”
墨沉熄念出最后一道咒语,只觉得万水千山瞬息变成了一道黑暗的旋涡,等她睁开眼睛,差点被刺瞎双眼。
日光灼热,溪水潺潺。
鸟儿唧唧的唱着。
“噗通!”
无力支撑的墨尘西一屁股坐在了溪水里,他长长的叹了口粗气,突然哀怨的低吼:“混账的老丑鱼,咬人就咬人,干嘛弄脏我的袍子,这血最难洗了,可恨!”
“师尊,你只心疼你的袍子?”
难道他没有察觉自己的手臂被咬断了么……
“当然!”
墨尘西拍着溪水里忿忿的抱怨,“这件风雨锦花了为师大半年的月钱,绝世无双!老泥鳅那个烂穷鬼穷得叮当响,扒了它的臭鱼皮都赔不起,亏啊!亏死我啦——”
厉小刀蹲在她面前,眼底闪着泛红的水光,“师尊,你的胳膊……”
“胳膊怎么啦?”
墨尘西这才偏头一看自己断了的手臂,波光潋滟眼眸一抖。
“啊……”
这一声惨叫一点都不悲惨,还有点装模作样的娇嗔感。
厉小刀接着一头瘫在自己怀里翻了白眼的师尊,心里哭笑不得。背着沉重的师尊打算回他的老窝,一抬头,眼前猛的砸下来一只硕大的黑影子。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上天了。
碧影葱葱的山崖咫尺飞掠而过,冲过白云游丝的山雾,两个人猛的被抛了下去,落在一团柔软的青草丛里。
一道光影,落在紧闭的眼帘上。
厉小刀睁开眼一爬起来,就觉得被明晃晃的探照灯一样光芒直直的打在脸上,遮着额头眯着眼往前一看,不远处发光的竟然是一座道观。
记忆里有,这就是墨沉熄在白岐山的老窝,缈生殿。
强光正是从缈生殿通体鎏金的墙壁上折射出来的……好好一清雅道观,硬是涂了厚厚一层纯金漆,俗,俗不可耐。
不过,刚刚她是被什么抓走了……
“?”
厉小刀偏头看到了站在一旁堪比史前翼龙的巨大白鸟,白鸟大眼珠一拨楞她,一声长鸣。
“唧~~”
她想起来了,这是大白鸟是墨沉熄的坐骑,有一个相当富贵的名字:大白馒头。
原来是坐骑带他们灰家了,厉小刀倒是觉得这东西真通人性,还知道往家捡主人。费力的背起墨沉熄进来鎏金大殿,一踏进大门,就被满满金钱味道的土豪装修给震了。
入目之内,就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晃瞎人眼的珠光宝气。
不说那些奢靡的陈设了,正堂中央那座摞成山的金元宝是什么鬼?
别人有钱都巴不得把全部家当找个没人的山岗子埋起来,免得被人惦记,墨沉熄好似怕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明晃晃的堆在大堂中央。
几个正在打扫的老道士对那堆令人心花怒放的财宝视若无睹,倒是发现墨沉熄回来了,都惊呼了一声:“山主受伤了?”
七手八脚的帮着厉小刀将他抬到了侧塌上,连声问:“是谁弄伤了山主?!”
“一只泥鳅精。”
“泥鳅精?”
老道士门异口同声的反问,“小刀,你在说什么玩笑话?”
“一只泥鳅能伤得了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