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越急躁,厉小刀就越觉得自己可能戳中了痛点,不禁对墨沉熄的人设默哀了三分钟。
可怜啊,人妖。
“师尊,就算你瞎了,日后徒儿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又瞎又瘸,还是个人妖,这老弱病残的师尊就她这么一个徒儿,万一日后自己令投他门,他岂不是后半生孤苦终老?
看来只能像带娘嫁人一样,大不了带师学艺吧!
“不过,你说这蛾子不能成精,那刚刚说话的女人是谁?”
“一道生魂。”
“哦?”
“但凡精怪鬼魅一物,身上必有戾气腐味一类的污秽气,可方才为师未曾发觉她,足以证明控制这些飞蛾的绝对不是妖精鬼魅一类的东西。”
“那这个生魂为什么要操控这些蛾子跟师尊取精啊?”
墨沉熄听她毫不避讳的说出如此不堪的字眼,气得差点口吐白沫,“还说?!”
“那……她到底要用这些蛾子做什么?”
墨沉熄涨红的脸色这才稍稍平复下来,“为师不知。可飞蛾此物并无太大妖邪气,作恶不足挂齿,修仙又不堪一用,这世上从未有人操控蛾子来修炼过……除非……”
“除非什么?”
墨沉熄若有所思了片刻,“她说自己孤苦伶仃、食不果腹?”
“那估计是骗师尊可怜她的借口吧?”
“但若是真的呢?”
“一个食不果腹的人,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倘若作乐之后,可以让她吃饱呢?”
厉小刀一头雾水,修仙的事情她是真的一窍不通,还不如问问她解剖一具尸体最快需要多少时间。
“徒儿,为师可曾告诉过你这一次的买卖的金主所托何事?”
“没说。”
关键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知道说,那张嘴皮儿里一天天全是没用的扯淡嗑。
“万两黄金,寻亲生子。”
“呦,好大的手笔啊!什么人家这么有钱?”
一万两黄金,放在任何时候都不是一笔小数目。难怪萧山那个老财迷一路送到山下,这一趟果然是一笔大买卖。
“四壁国宰相,周姿。”
“他最小的儿子周墓云失踪了两年有余,找遍天下间一无所获,最后才找到了我们元灵派。”
“周墓云在这座小岛上?”
“据周姿所言,他调查出来周墓云最后就是来到了这座岛上才销声匿迹的,可这座岛并不算大,他调来了一整个兵营的人险些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儿子的下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四壁国师曾起算一卦,说周墓云没死,人就在岛上,可就是找不到人影。”
“难道刚刚那个生魂,就是周墓云?”
墨沉熄看不见,冲着空气翻了个白眼,“是儿子!”
哦,搞错性别了。
“那师尊是怀疑失踪周墓云和刚刚的生魂有关系?可就算生魂杀了周墓云,也该留下尸骨才是,总不会连骨头渣子都吃干净了吧?”
“没死!”
墨沉熄一脸恨铁不成钢,“周墓云要是死了,一万两黄金就打水漂了!笨蛋徒儿,为何一直诅咒他死了?!”
厉小刀也差点被自己气笑了,这一会儿脑瓜子怎么突然就短路的这么厉害,“那师尊觉得,周墓云要是没死的话,会被关在什么地方呢?”
“一个……有很多蛾子的地方。”
也就说接下来,他们还要继续跟这些花里胡哨的怪蛾子打交道了?
一想到难以计数的飞蛾一双手黑幽幽的眼睛聚集在一处幽暗之地,厉小刀不由得密集恐惧争上头,深深的打了一个寒颤。
一夜浅眠,厉小刀晕船迹象早已消失,可以上山寻找操控飞蛾的生魂了。
对于找人一事,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毕竟墨大师尊还瞎着呢!
找了一根半长不短的木棍当做拐杖,厉小刀扶着睁眼瞎墨沉熄出了昏暗的山洞,洞外茂密山林一派鸟语花香的和谐景象,丝毫没有妖怪作祟的气氛。
清晨起了大雾,细密的水气碰撞在一处,落下了一层清凉的薄雨。
这小岛不算大,但山峰却极为陡峭,倒是不知何年何月铺上了一层石板路,蜿蜒在郁郁葱葱的林荫之间,悬浮的雾气一勾勒,颇有一些人间仙境的意味。
厉小刀搀着墨沉熄一路向上走,两只眼睛四处张望……说来也怪,这林间一只飞蛾蝴蝶之类的东西都瞧不见,让人不禁怀疑昨日那一大群飞蛾到底跑到哪里躲了起来。
“哒,哒,哒……”
远远响起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有人?
墨沉熄停住了脚步,厉小刀急忙抬头寻声看过去,只见石板路转角处隐约露出一抹雪白的影子。
脚步声由远而近,那白影子一路轻飘的转下山来,走了个迎面。
一名周身洁白无瑕的书生模样的男子,一手背在身后,正端端正正的站在青苔石板上向下眺望,许是因为周遭环境幽静,令人错觉此人是从水墨画卷之中走出来的一般。
白衣胜雪,足不染尘。
雾气缥缈,公子如玉。
厉小刀看得有些愣神了,好奇怪……
觉察身边人久久不吭声,墨沉熄沉声问了一句,“来人了?”
她轻轻应了一声,电光火石之师尊却突然出手了,一道凌厉的灵霜气直奔那白衣人面门,应声翻身摔倒。
“师尊!”
她急忙阻止还要出手的墨沉熄,“这不是那个生魂,是个男人!”
“男子?”
墨沉熄仓促收手,凡人可挨不住他这一道灵霜气,忙说:“失误失误,快扶为师过去瞧瞧,万一打坏了为师的银子可就要亏了。”
几步走到白衣男子进去,一蹲下身,墨沉熄摩挲着要去找他的手腕,厉小刀帮忙将他的手臂放在师尊的手指间。
一边把脉,一边问,“他如何了?”
“翻白眼了。”
“啧。”墨沉熄脸色更不好了,肯定不是后悔误伤他人,必然是心疼钱袋里的银子。
一路摩挲到了男子的胸口处,手掌向下一覆,清霜的气息就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
白衣男人的面色一点点转圜出了些血色,一口气缓过来,幽幽的睁开眼睛。
“二、二位是何人?”
“兄台,方才在下错手误伤了你,不过我都替你治好了,日后你可万万不要以此要挟在下!”
“呃……小生无妨,阁下无须多虑。”
“如此甚好,甚好……”
两人正在客套的交涉,一只翩跹而来的飞蛾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墨沉熄覆在书生胸口的手背上,纤细的蛾足一落,墨沉熄眉心一动,反手一把攥握手心捏了个粉碎。
“不可!”
白衣书生见状一把握住墨沉熄的手腕,使劲儿掰开他的手掌,放瞧见那早已蹂躏尘一团的蛾子尸体,顿时眼眶一红,一滴心疼的清泪蜿蜒滑过面颊。
“阁下为何无缘无故出手伤它?!”书生悲愤的质问。
“无缘无故?”
墨沉熄顽劣一笑,“谁叫它咬我。”
“咬上一口又伤不了阁下分毫,阁下却要了它的性命,不觉得太过残忍了么?”
“怎么,你心疼这蛾子?”
他笑得眉眼带着媚气,看起来愈发和善可亲,偏偏手指暴露了本意,不知何时扣住了书生的喉骨,一字一句的问:“控蛾之女与你有什么关系?”
书生顿时脸色一变,支支吾吾的不肯回答。
墨沉熄莞尔一勾唇,“周墓云?”
书生闻言更是面色大骇,他翻身一把推开墨沉熄不顾满身狼藉水污,连滚带爬的向山顶逃之夭夭。
厉小刀连忙要上去追着行走的黄金山,墨沉熄却轻轻一拉她,“追不得。”
“为什么?”
“方才那只蛾子一定是控蛾之女派来的眼线,追过去恐怕会中了她的圈套。”
厉小刀觉得有道理,“他就是周墓云?”
墨沉熄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交给她,“你看他可是长得和画中人一样?”
厉小刀打开一看……嗯,古人的画技当真奇妙,这画像说是谁都可以吧?
两个鼻子一张嘴,毫无个人特点。
“这么简陋的画像,恕徒儿看不出来……不过他要是周墓云的话,也太不合理了。这么大一个活人一个兵营的人都没有找到,咱们一来就遇见他了?狗屎运走成这样?”
“况且,他神智正常,一点也不像被人控制的模样,想回家应该不困难吧……难不成,失忆了?”
“不愧是我的徒儿,聪明绝顶,说的好,说的妙!”
厉小刀胡乱推测了一番,墨沉熄居然连连拍手称赞,搞得她哭笑不得。
“师尊,我就是随口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把他逮住绑回去?”
墨沉熄老神在在的一背手,“不急。”
“既然周墓云活得好好的,那为师先把眼珠子治好了在捉他也不迟,毕竟你这愚笨之徒靠不住。”
厉小刀暂时不跟他计较愚笨一事,“他万一逃跑了怎么办?”
孤岛四面环水,周墓云万一受惊过度逃下了岛,茫茫人海在找可就难了。
墨沉熄又是一句,“说的对啊!”
说罢他又问:“山上的雾气可大?”
“非常大。”
墨沉熄含笑点点头,抬手遥遥一招,只见掌心隐约闪过一团白光,涌出一片六瓣霜花之物,飘摇若纸飞上半空,与游荡的雾似缓慢的融合在了一处。
雾气陡然变得更浓了,像是蒸腾的锅子里翻腾的水蒸气,一瞬间漫山遍野白茫一片。
“有了凝霜界,周墓云就逃不掉了。”
师尊仰面大笑几声一把拉住厉小刀的手,“走,下山治眼珠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