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闻绝天来提亲了。
虽然四壁已经灭国了,但是闻绝天还是非常有钱的,一大群小道士七手八脚着大红聘礼箱子堆在大金宝殿的中央,此时,萧山道人正和墨沉熄相谈甚欢。
“徒儿,你早就看出此事,为何不早早告诉师父?”
萧山道人一边滋滋有味的品着茶水,一边兴高采烈的问墨沉熄。
墨沉熄也同样神情愉悦的喝着茶水,“徒儿几斤几两师父还不知道?这不是怕看走眼了,让师父白高兴一场吗?精通命理的笑云道长都亲口确认了,徒儿才敢提起此事。”
“那你是不抗拒这门亲事了?”
“女儿大了,不中留。”
“哈哈哈……”
两个人像是看对眼的家长一样,高谈阔论,好不快活。
闻绝天一度还非常敌意的瞪着墨沉熄,当听到他并不拒绝让厉小刀嫁给他的时候,脸色突然就急转直变,“墨山主……居然答应要让离姑娘嫁给我?”
“你们两个人是天造地设,命中注定的一对,我要是阻止,那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墨沉熄戏谑的说了一句,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厉小刀一眼。
她也没有看他。
一个人绕着那些沉重的聘礼箱子转了转,忽然手指一捻,念出一道火咒,顿时精美奢华的聘礼箱子烧起了一团心惊的火焰。
一旁的小道士见状吓了一跳,“师姐,你干嘛要烧了聘礼?”
厉小刀面无表情的回答:“我已经是墨沉熄的人了,怎么还能收下他男人的聘礼呢?”
闻言,萧山道人的脸色一变。
闻绝天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厉小刀抬手一指老神在在端坐在侧塌上的墨沉熄,“我说,我是他的女人,这辈子只能嫁给他一个人。”
萧山道人表情无比凝重,“小离徒孙,这话不可胡乱编造,你可是一个女儿家!”
厉小刀想了想,随后迈步走到墨沉熄面前,伸手一把扯过他的衣襟,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亲在了他来不及躲避的薄唇上。
而后,回头看了看惊骇的瞪着她的闻绝天和萧山道人,“这回你们亲眼所见,总该相信了吧?”
“孽障!”
萧山道人震怒的厉喝了一声,闻绝天的脸色瞬间苍白无比。
“我就是个孽障妖女,生来就是为祸人间的,你们第一天知道么?”厉小刀冷笑了几声,没有看到面前墨沉熄望着她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
“笑云道长当日所言,难道你没有听清楚么?”萧山道人怒不可遏的质问:“你要是不嫁给闻绝天,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天下苍生会因你生灵涂炭,如此十恶不赦的罪孽,你当真不管不顾吗?!”
“苍生?”
厉小刀从未觉得如此可笑,“妖女需要在乎苍生死活么?”
这里的一切任务都是虚假的,让她痛苦不堪,还要让她再也这些虚假之物死活?可笑死了!
“沉熄,你当真纵容你这个孽徒无法无法下去么?”
萧山道人始终不肯相信墨沉熄会这么做,他知道墨沉熄的性子,虽然他平时一切事情都不放在眼里,但天下苍生之难面前,他绝对分得清孰轻孰重。
墨沉熄闻言半垂着眼帘站了起来,偏头看向身侧的厉小刀,“徒儿,为师的话……你到底还听不听了?”
“听。”
“乖乖嫁给闻绝天。”
“不可能。”
“……你不是说听话么?”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就这件事不行。”厉小刀坚定不移的回答,“我只会嫁给你一个人,就算我死也不会嫁给其他人。”
墨沉熄淡漠的审视了她半响,忽然冷冷的说了一句,“那……为师成全你。”
厉小刀愣了一下,他这就答应娶她了?
还没来得回过神,只觉得脖颈上突然一凉,犹如残酷铁钳的手指瞬间死死的扼住,剧痛在喉骨上四散蔓延,她整个人被提到了半空中。
“生是孽,死是灾,既然天下苍生注定要因你生受难,那不如因你死而成灾!”
他要杀了她?!
她痛苦难忍的掰着他的手指,被迫后仰起的小脸皱成了一团,那手指却越来掐得越狠,她就像是一只要被活活捏死的鸡崽儿,毫无反抗之力。
萧山道人也没有想到墨沉熄突然就出手了,一时愣怔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闻绝天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用力的抓住墨沉熄无情的手腕,“墨山主,不要冲动!有话好说,你先把离姑娘放下来!”
可是不管他如何激动的劝阻,墨沉熄始终不为所动,残酷无情的死掐着厉小刀的脖子。
蓦地,手上的人儿面容虚弱的一歪。
闻绝天崩溃的大叫了一声,“离鸮刀!”
-
这是唯一一次,厉小刀的梦里一无所有。
没有墨尘西,也没有师尊。
空洞无边的黑暗之中,她孤零零的一个人飘浮在令人窒息的寒冷黑河之中,无法自救,只能一点一点在令人绝望的黑河水面沉溺下去,直到灭顶……
“离姑娘,你醒了?”
浑身发冷的睁开眼,耳边传来闻绝天关切的声音。
厉小刀茫然的看了一下周围,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半敞的窗口探出一枝娇艳的红花,不知道名字,枝头上却落了一只黄翠的鸟儿,正安静的伫立在上面打量着自己。
天空湛蓝无比,不像现实世界一片灰霾。
如画美景,却让人无心欣赏。
她强撑着自己转过头去看一旁的人,一动脖子,就觉得神经像是被一根钢针狠狠刺了一下,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离姑娘莫要乱动,你脖颈受伤了!”
闻绝天探头到她的视线里,紧张的提醒着她,他凑近的面孔无比放大,可以真切的看到眼底的担忧的情愫。
这还是厉小刀第一次正经的看他的表情。
从认识这个小国主开始,他是威严不可直视的,他是阴恶无法对视的,这一刻才让她惊觉,原来没有邪骨的蛊惑,他也是一个在平凡不过的寻常人。
他眼底带着水光,眼皮泛红,显然是哭过的模样。
“你哭了?”
闻绝天闻言一怔,立马羞窘的垂下视线,“我一人大男人怎么会哭?!”
“激动的时候会分泌刺激泪腺的激素,眼泪会不受控制的流出来,这是人类的正常反应。”
“……啊?”
闻绝天听她说了一大堆闻所未闻的名词,满眼都是茫然的问号。
“是个人都会哭。不分男女。”
厉小刀通俗的说了一句,忽然觉得有些荒唐,“你是因为担心我哭了?”
闻绝天没有回答,可是他脸上两团羞涩的红晕早已经出卖了真相……心里一时有些恍惚。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有人因为担心她而哭。
她自己本身就是泪腺分泌匮乏的人,印象里哭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她一贯都认为,哭这件事一无是处。
或者该说,她其实不大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因为另外一个人而哭泣。
直到在梨花树下,她混乱的落泪。
那个时候她似乎才隐隐的明白,原来当一个人心痛苦的难以承受之时,眼泪就会替不堪重负的心脏承受一些痛苦。
她的死亡对闻绝天来说,是一件难过到无法承受的事情?
“闻绝天……”厉小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要在乎我,不要为我哭。”
“为何?”闻绝天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
“男人的眼泪是很值钱的东西,为了我这样一个妖女,不值得。”
“……你才不是妖女。”
闻绝天认真的望着厉小刀,“离姑娘,也许我这么说你不会相信,过去我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不齿……可是,你剔除了邪骨我才发现,也许从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你了。”
“我所喜欢的女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才不是什么妖女!”
“傻小子。”
不管怎么样,听到一个人真挚的告白的时候,厉小刀还是不忍心去冷酷嘲笑的,因为她知道爱一个人心里会有多卑微,一如她对墨沉熄。
“我闻绝天一点都不傻,之前是因为有邪骨作祟,我才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的心意。”闻绝天痴痴的望着床榻上虚弱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说道:“离鸮刀,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心里就把你当做四壁唯一的国母。”
说完,他悻悻的垂下头,“虽然,四壁国已经不复存在。”
厉小刀忽然想到一个一直以来最好奇的问题,“小国主,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明明活着,为什么四壁会灭国呢?”
“或者说,你为什么要上元灵派拜师呢?是为了报复墨沉熄么?”
闻绝天抬头迟疑的望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一开始,确实是。”
“国殿俱毁的那一天,我忽然发现即使我尊贵为一国之主,却不堪修仙一道的随手一击。我闻绝天从生下来就是尊贵的霸主,怎么能承受如此荒谬的事实?”
“四壁国……在仙门眼中,算什么呢?”
他似乎回想起那一晚他无力的瘫坐在国殿废墟之中的场景,眼底一片颓败落寞,“连一只蝼蚁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