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若霞,入目霜。
烛火薄凉。
隔着一层朦胧的红色纱幔,绰约的光影将一切场景笼罩上了一种诡谲的赤红,交融出一副喜庆而荒凉的色调。
这是一间古旧破败的屋子。
徒有斑驳发霉的冰冷墙壁,陈设简陋的仅有一张矮小的木桌,唯一明亮的灯盏上,即将燃烬的灯油绒芯正在加剧萎靡。
冷。
身子是凉的,身下的床板更冰冷刺骨。
一身大红喜服的女人坐在上面,骨节瘦凸的十指紧紧焦搓着,不知是冷还是害怕,那具身躯正在难以控制的颤抖。
屋子里没有开窗,古怪的阴风却一次次的吹拂着后颈,那个地方,明明一面死墙壁。
分明有东西在她身后。
想回头,可这副身子僵硬的无法动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使不上,蠕动着嘴唇,也不知被什么东西黏住了,张不开,也出不了声音。
……
丫的。
厉小刀心里狠狠咒了一声。
从进入这本叫做《我的师尊有点闲》的小说之后,瞬间就被困住了。整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没人出现,没有任何剧情发展……连只老鼠都没溜达窜个场子。
听名字该是个修仙类的小说,可问题是她这个角色为什么不能动?
该不会是个僵尸?
【狗三三,这就是你说的不糟心的牛逼角色?狗三三?!】
不管她如何“深情”的呼唤那只丢了她进来就不理人的小东西,脑屏里都只有一片漆黑。
悄无声息的,肩头落了一个东西。
费力的转动唯一可以活动的眼珠子艰难一瞥,脑子“嗡”的一声。
一只手。
不知该不该称为“人手”,那只手雪白修长,骨节分明,可极长的尖锐指甲乌黑入骨,冒着一丝丝诡谲的黑烟,她被这样轻轻的一按,肩头瞬间失去了知觉。
好凉!
阴寒瘆人的惨白手指沿着肩头一路游移,顺手臂摩挲而下,到了手肘的位置忽然横着一下穿向胸口。
厉小刀眼仁一抖,这特么是个鬼!
还是个毋庸置疑的色鬼!
按她的脾气甭管是人是鬼,敢动手动脚一律摔它个狗吃屎。可真正见鬼的是这穿越的女主角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根本不受她任何意志力所控。
只觉得一具阴寒的躯体不怀好意贴在了后背,一股颤栗顿时从脊梁直窜到后脑……厉小刀,麻了。
眼睁睁的瞧着那只恶心可怕的鬼手,幽幽的探向她的柔软之处,耳畔阴森响起一个尖细怪异的笑声,“小娘子,你好香啊……嘶……”
色鬼不说话还好,一开口一股尸体腐坏的恶臭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好恶心!
那股味道难以描述,大概就是泔水、粪水、鲱鱼、黑蒜……总之一切味道恶劣的东西混杂在一起,而后密封发酵了十年揭开盖子那一瞬间。
哕——
胃液急剧翻涌,有东西涌上喉咙,却没法在封死的嘴唇找到出口,那刺激的液体就停留在喉咙里,滋味难以言喻。
与此同时,鬼身上的阴气渗入了脊背,就如同硬按着她躺进来太平间的停尸冰柜,从骨头到发丝汗毛,冷了一个透心凉。
太特么憋屈了。
她一来就跟个渐冻症患者似的,狗三三连剧情都没交代清楚,就把她给硬推进了角色里。
这哪?
她谁?
来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无所知。
别人一穿越原主的记忆都会自动进入脑子里,可这个躯壳就好像没有任何过往一样,不管她怎么回忆,脑中都只有一片空白。
色鬼得意的桀桀怪笑起来,一股黏腻的液体从头顶的红布滴落,滑入了她的脖颈。
……?!
老色批,你耍流氓就耍流氓,流什么口水?!
能不能让剧情进展一下,能不能来个人救救她?
“小娘子,挺丰腴的嘛……嘻嘻嘻,看在你这么可人儿的份上,老头子我今个儿就大发善心,
好好教教你闺中秘术。得到了老头子的‘亲身’传教,日后在保准儿你的床上功夫让你那个死鬼丈夫欲仙欲死,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你这个小骚狐狸——嘁嘁嘁!”
说完手指猛的就要抓在她的前胸,厉小刀奋力的想要让自己躲开,牙齿咯咯作响,身体半分不动——
“啧啧,老头儿你都多大年岁了,还能硬?”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凄冷的屋子里响起,懒洋洋的就好像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说话般,含糊不清。
房门紧闭,声音却真切的犹在面前。
“是哪个碍事的狗东西?敢来打扰老鬼的好事!”
老色鬼凄厉的在身后嚷了一嗓子,阴风在身后喷薄,盖头顺势向下滑了半截,却勾在发钗上反而更死死的遮住了厉小刀的视线。
若有似无的,嗅到了一股清爽的味道。
不香不腻。
明明清淡的如同空气,却冲淡了满屋子弥漫鬼身上呛人腐臭瞬间,这股气息愈发浓烈,像是初雪吸入了心肺的那一瞬间,令人心肺微凉,却神清气爽。
陡然间,屋子里凭空刮起了一阵凌冽的旋风。
扑面而来的风手扯掉了遮盖面容的红盖头,面前照旧空无一人,可定睛上观,却模糊的瞧见面前的烛火变了模样。
摇曳的火光,隐约映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
透明的人?
老色鬼可能是视力不佳,压根没瞧见屋子里多了什么东西,“藏头缩尾的狗东西,有本事正大光明的站出来!”
“你瞎啊!”
透明人张嘴说话,声音近在咫尺,老色鬼却依旧看不见。
“混账,你到底躲在哪儿?!出来!”
“啧啧,瞎鬼还能跑出来作恶,下边儿的人一天吃那么多公粮,都吃狗肚子里去了……啧啧,这烂身子是死多少年了,连祭我的小白白都不够用的,浪费我跟周公约会的大好时光。”
透明人一嘴嫌弃的抬起了手,那股清爽的味道扑面而来。
凌厉的气一瞬间扑面砸来,仿佛一道无形的旋涡径直从身体里穿过,重重的落在了身后坚硬的墙壁上。
“当!”
金属没入墙壁的响声传来,身后色鬼发出一声呜咽哀嚎,鬼手须臾之间从自己身上消失了。
厉小刀一下子觉得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嘴巴瞬间张开,弯腰伏地,“哕”一声吐了一地的糟粕。
“哎哎哎,小美人,看着点喷啊,这有人呢!”
透明人边跺着脚边被抖着喷溅上污秽的道袍抱怨,“我这一身儿风雨锦名贵呢,不能水洗,你赔不起……”
抱怨戛然而止。
透明人顺着厉小刀诧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原本透明的身躯一瞬间打回原形。
男子抬头讪讪一笑,“糟了,曝光了。”
“墨尘西……?”
厉小刀迟疑的叫出了名字,怔怔的望着眼前的男子。
不是她记不得墨尘西的长相,而是这个人跟他一点都不像。
祸国殃民。
有史记载但凡撑得起这块招牌的长相,公认自带狐狸精属性,不论男女。
这人就属于此种。
面颊小巧精致手掌不堪一比,媚眼如丝敛着一片星光,不笑也闪烁着一阵阵魅惑的光芒,直勾勾瞅人的时候,只觉得心神都随着秋波一个劲儿的荡漾。
明明是个男子,却长了一脸少女的……春情。
绰约昏暗的灯光下,少许绯红的笑脸配上唇下一点美人痣,明明是羞窘的神情,却遮不住满腔透露出的那一丝不正经。
从医学的角度连说,他的面部表情神经极其发达,用人话说,一开口即是唱一曲眉飞色舞。
不过,他身上大袍子看起来倒是非常名贵,银雪莹色的锦缎上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腾龙,在昏暗微弱的盏光之下,也灼灼生辉。
看起来倒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公子,就是那个站姿……
男子歪头抱臂的玩弄着发丝尖儿,打量她的目光里,带着一份慵懒两份散漫,还有一万分都不止的调戏。
“美人儿,我长得像你的老情人么?墨尘西……是哪位郎君啊?”
厉小刀当下就做出了判断:这货绝逼不是墨尘西。
可不等她张嘴,嘴唇自己就发出了声音:“师尊,你老是这么逗徒儿,小心我去长老那里参你一本!”
这甜美的声音,带着浑然天成的糖糕味儿,差点把厉小刀自己给齁死了。
等等,这个角色是他的徒弟?
虽然没看过全文,但是按照书名来说,师尊一定是主角——清醒的脑海里忽然铺天盖地的涌入了一大堆带着各种记忆的碎片,像是被黑洞吸入的光芒,疯狂的涌入了意识——
师尊,墨沉熄。
徒弟,离鸮刀。
玩什么谐音梗啊,还有这个鸟子的家伙这么多笔画,确定是“小”的同音字么?
还有,这是什么鬼师尊啊?
墨沉熄师从元灵峰萧山道人,元灵派属于当世六大仙门的老二,在江湖上的地位那也是一门之下万门之上。
而且跟其他那些周转不灵的苦修仙门不同,元灵派贼贼贼拉有钱。
从墨沉熄这一身银光闪闪的道袍就能看出来,他们门派从上到下个个富得流油,修仙之人辟谷一说,在他们门派就是个笑话。
那都是那些挣不到钱的傻道师编出来诓骗世人的修道之法,也只有那些食不果腹的老百姓会相信。
可为什么偏偏元灵派这么有钱?
这一派都不务正业。
别的门派一心修炼仙法,降魔除妖,匡扶正义,以一己之身救百姓水火危难,庇佑躲灾,元灵派天天练打算盘。
谁给的价钱高就帮谁出手解灾,没钱,走开!
元灵派共分为十八岐山,而排名每年都会更换,其排序的标准就是按照各个岐山的财务状况来的。
厉小刀回忆了一下,不由得咂舌,墨沉熄从担任了白岐山的山主之后,已经十八年连续占据元灵首富的位子。
可问题是,他的修为在十八岐山是最弱的一个山主。
难道这就是干啥啥不行,捞钱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