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璇手脚麻利，很快就弄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外加一个汤。一家三口吃，倒也足够。
梁逸轩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事，等叶璇把厨房收拾妥当，走出厨房摘下围裙，这才淡淡地说，
“县建筑公司已经跟我们解除了承建合同。”
梁皓已经走到卧室门口，听父亲这么说，不由得惊愕。
“爸，你说的是真的？”
梁逸轩缓缓地说，“他们违约在先，跟他们解除合同，是早晚的事。”
叶璇凝神看着丈夫，“你的意思是，把工程交给我们公司？”
梁逸轩摇头，“我跟小娟都是风口浪尖的人，所以，做事必须谨慎。我打算重新招投标，让全地区，甚至全省的建筑公司来参加投标。你们公司能不能从中胜出，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姜还是老的辣。”
梁皓一眼就看穿了他，“屏山现在有资质接手大型施工项目的，只有县建筑公司和我们青龙建筑公司。现在县建筑公司已经自断手脚，失去资格，屏山就只剩我们一家，别无分店。你拉上其他地方的建筑公司，不过是为了避嫌而已。”
儿子的判断一点没错。
建筑公司是人员密集性企业，现在交通不便，根本就没有可能跨地区施工。再说了，现在各个县，各个地区的建筑公司都是国营单位，手上的活多得做不过来，谁有闲心来屏山揽工程。即便是不怕麻烦揽到了工程，在当地临时组建施工队伍，工程质量能保证么。
国营建筑公司的总经理都是任命制，干多干少一个样，又不多拿一分钱。而且，工作干得越多，出错的机会就越大。谁吃饱了撑的才会来屏山找不自在。
不过，梁逸轩却不肯给儿子一个好脸色，“别自作聪明，当别人是傻子。看破不说破，这是修养。你比你妹妹痴长几岁，这份沉稳功夫却比她差远了。”
梁皓不服气，“我也只是在家里跟你讲，并没有到外面跟别人说，你就别上纲上线了。”
叶璇忙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天我就告诉小娟，让她准备。”
正事说完，梁逸轩才提起家事，“你问过小娟没有，什么时候带两个孩子回家来住一段时间。”
叶璇苦笑，“两个孩子，再加上王嫂和李婶，是几个人你心里应该有数吧。就是小娟同意，咱们家也住不下呀。”
梁逸轩也感到头痛，“要不是为了那个什么破项目，我今天下班就想去青龙场看欢欢和乐乐了。”
叶璇安慰他，“来日方长，等忙过这一阵，你想看欢欢乐乐，谁还能拦着。”
第二天刚上班，叶璇便到女儿办公室，轻声说，“你爸让我告诉你，他们厂跟县建筑公司的承建合同解除了，现在要重新招投标，你可得有思想准备。”
送走秦川，白娟便把主要精力集中放在联系工程建设单位上。
屏山大型企业并不多，单位内部都有大集体，平时厂里的一些小零小碎的基建项目，内部就消化了，根本就用不着委托专门的建筑公司。
马奎走马上任后，一个项目也没批过。白娟走了一圈下来，收获甚微。
现在从天下掉下来这么个好机会，她自然是喜出望外。
“你回去告诉我爸，这一次，我一定会全力以赴，拿下这个工程。”
白娟把许华和刘科长叫到办公室，一脸严肃地说，
“现在磷肥厂职工宿舍楼项目马上就要向全社会公开招标，我们这次一定要拿出个有说服力的方案出来，拿下这个项目。”
刘科长说，“县建筑公司跟磷肥厂解除了合同，按理说，直接就可以把工程交给我们公司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许华思忖着说，“梁厂长做事稳妥，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以前那套方案，的确不如人家省设计院的。现在拿出来，必须动大手术。”
刘科长有些不满，“咱们这套方案，可是我们技术科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我们跟省设计院的工程师压根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上，拿什么跟人家比。”
白娟平静地说，“局势瞬息万变，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不要以为那个工程我们已经唾手可得。竟标的时候，如果我们技不如人，我爸可护不了我们。”
刘科长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说，林春元还会卷土重来？”
“我不知道，我只是本能地觉得，事情还会发生变化。”
白娟冷静地分析，“这次的竟标，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向各单位展示肌肉的机会。如果我们的设计方案没有独到之处，超过省设计院，万一县建筑公司再次易帅……”
白娟的话没有说完，在场的人都知道，白娟的推断，并不是没有可能。
林春元迂腐而无能，对付他一点问题没有。但县建筑公司是国营单位，这个总经理不行，换个总经理就是。谁能保证，新上任的总经理不想搬回一局呢。
许华老老实实地说，“以我们的设计能力，想要超过省设计院，难度还真是不小。唉，如果能有省设计院的图纸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参照一下对方的方案，吸取人家的长处，被我们的短处。”
“你说的这些，我早想到了。”
梁皓拿着图纸出现在门口，“昨天晚上我在家里熬了一夜，尽量复原了省设计院的图纸。”
白娟见哥哥的眼睛熬得通红，不禁心疼，“又熬了一夜，哥，你也太拼了。”
“不拼不行啊，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最好的方案参加竟标。”
原来，兄妹俩竟想到一处去了。
刘科长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他以前也有过，只是从来没有这些反应得这么强烈。
梁皓虽然刚从大学毕业出来，却表现得太优秀了。公司老板是他亲妹妹，岂有不向着他的。看来，他这个技术科科长，很快就当到头了。
他不想就此认输，他必须认白娟知道，姜还是老的辣。他是青龙建筑公司的元老级人物，曾经给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虽然梁皓聪明，可要凭记忆复原省设计院的图纸，根本就没有可能。
也就是说，梁皓在说大话。
想通了这一节，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年轻人，有想法不错，却不能异想天开。你虽然是白总的亲哥哥，也得静下心来，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做事。任何成功，都没有捷径可走。”
梁皓早看穿了他的心思，不过是懒得跟他计较而已。看在妹妹的份上，他还是勉力跟刘科长维持着一种上下级的关系。只是没想到，此刻刘科长竟蹬鼻子上脸来了。
他心里愠怒，但还是强压着怒火说，“刘科长，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不过，还是请你看了图纸，再发表高见吧。”
许华接过梁皓的图纸，只看了一眼便惊喜地说，“如果梁皓不说这张图纸是他凭记忆复原的，我还真就以为，这张图纸就是省设计院的。”
许华的为人正直，处事公正，刘科长心里是打心眼里服气的。
不服气不行啊，许华是公司副总经理，在公司的地位仅次于白娟，他当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赶紧从许华手里拿过图纸。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