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招待所大门，白娟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日历，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苍白。
秦川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忙低声问，“你怎么啦？”
白娟后悔不迭，“真是该死，我怎么能把发工资的时间给忘了呢。”
秦川一时没反应过来，“发工资，发什么工资？”
白娟低声说，“刚成立建筑队的时候，为了吸引工人，实行的是日薪制。人员稳定下来后，才实行月薪制。我跟工人说过，一定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发工资。今天已经是1号，本该昨天发工资的，我竟忘得一干二净。要是人心浮动，会影响工程进度的。”
秦川这才想起来，白娟的手下，还有一个建筑公司。
他有些愧疚，“都是因为我的事，才把你的正事给耽误了。不过不要紧，不过就是推迟一两天发工资而已，只要给工人解释清楚了，问题应该不大。”
“话是这么说，可我要是不能做到言出必行，失去了工人的信任，会很麻烦的。”
秦川也着急起来，“还等什么，你快回去发工资啊。”
白娟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老爷子，有些迟疑。
“我要是走了，爷爷不会生气吧。”
秦川低声说，“老爷子好久没享受过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了，现在正忙着呢，哪里还顾得上你。那个什么仪式，是专为他准备的，我们就没必要掺和了吧。”
“爷爷哪有你说的这么浅薄，他只是盛情难却，不好推托而已。”
白娟想了想说，“一会儿爷爷要是问起，你替我解释一下。住招待所哪有家里方便，你劝下爷爷，让他还是住在我那里吧。”
“听你的意思，好像没打算让我陪你一起去。”
秦川侃侃而谈，“如果我想得没错，你肯定不会随身把存折带在身上。也就是说，你要发工资，第一步是回去取存折，然再到银行取钱……你没有交通工具，光凭两条腿，得走到猴年马月啊。换一个思路，如果能让我替你开车，效率肯定就不一样了。”
白娟仍在犹豫，“好倒是好，就是把爷爷一个人扔在这里，好像不太地道。”
“现在爷爷被李县长他们捧得晕头转向，我在一旁晃悠，他恐怕还嫌我碍事呢。”
秦川嘴角上扬，“用汽车代步，现代文明的标志，效率提高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白娟微微笑道：“既然你已经考虑得这么周到，那就依你吧。不过，走之前，还是跟李县长打声招呼吧。”
“那是自然。”
秦川说着，便上前拉过李县长，低声说，“我跟白娟还有点事，就不参加你们的仪式了。等办完事，我们再来接爷爷。”
秦川是秦家的后起之秀，有战场经历，自然是前途无量。不过，人家既然说明有事，李县长也不好着意挽留，只遗撼地说，
“原本想趁此机会陪你喝两杯的，现在看来，只能等下次了。有什么事，你们尽管忙去吧。把老将军交给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川找司机大刘拿了车钥匙，两人跳上车，便直奔青龙场。
县城到青龙场的路原本是硬化过的柏油路面，只是年久失修，又长期被重车碾压，路面早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汽车一过，卷起漫天黄土，呛得过往行人只能掩鼻而行。
虽然秦川的车技不错，但他怕白娟颠着，便把车开得十分小心。
饶是如此，半个小时后，汽车还是呼啸着驶进了青龙场的青石板道。
一进场口，白娟便感到了异常。
今天并不逢场，怎么这么多人在街上往一个方向跑呢。她本能地感到，这些人好像是朝她的小洋楼方向跑的。
秦川感到了她的紧张，没有说话，只暗暗踩了下油门。
刚拐过一个弯，俩人便发现，小洋楼前竟挤满了人。
白娟心里“格噔”一下，低声说，“糟糕，出事了！”
……
虽然白冰嘴严，可白娟连夜被省城来的人接走的事还是很快就在青龙场传遍了。
青龙场的人想像力一向丰富，可这一次，所有人竟默契地达成了共识，白娟的婆家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所谓成也婆家，败也婆家。白娟的婆家出事，白娟的好日子，恐怕也到头了。
这段时间，白娟的建筑公司摊子铺得太大，早有风言风语说，白娟的资金链快断了，工地上的材料全是赊来的。如果不是信用社办公大楼拨过来的第一笔款，白娟早破产了。
工地上干活的工人，最担心的，就是干了活拿不到钱了。现在已经是月底发工资的时候，白娟这个时候离开，不会真是为了躲债吧。
恐慌的情绪开始漫延，大伙儿聚在一起，懊悔不迭。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答应按月付钱。要是跟刚来的时候一样，干一天拿一天的工钱，哪来的这一档子事。现在倒好，刚做完一个月，老板就跑没了，一个月的血汗钱，眼看着打水漂，心疼啊。
唉，还是厂里的工人好。虽然工资低点，可每个月都能按时关饷，不必担心遇上黑心老板吞了他们的血汗钱。
许华在工地上发现工人们的情绪不对劲，一打听才知道，出事了。
自从信用社办公大楼开工后，许华的主要精力便放在了那个工地上，其他工地，去的时候便相应减少。跟白娟碰面的时间，自然就更少了。
虽然梁梅怀孕的事跟他没有一点关系，他还是觉得，没脸见白娟。
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一直固执地认为，他喜欢白娟，不管白娟爱不爱他，他都必须保证对白娟的绝对忠诚。梁梅指认他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让他感到自己的感情被亵渎，被玷污。再见到白娟，他竟有一种抬不起头的感觉。
他有些自责，白娟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理应陪在她身边，给她安慰和鼓励的。避而不见，完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找不到白娟，他只能找她的弟弟，白冰了。
“告诉我，你姐是不是出事了？”
自从姐姐跟着秦和平走后，白冰一起打不起精神。
凭心而论，他对秦川根本谈不上感情。但他是个记情的人，并没有忘记，如果不是秦川坚持，他是不可能留在小洋楼，在二姐的公司当小徒弟的。
换句话说，是秦川这个姐夫的坚持，改变了他的命运。秦川是上过战场的英雄，是值得他敬佩的人。现在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心里的难受，竟是发自肺腑的。
见许华追问，他顿时有些哽咽。
“我姐没事，是我姐夫出事了。他爹找到我们家，把楼上的每个房间都找遍了。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着急了。我姐不放心，跟着他们的车去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只有天知道。”
许华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不等他说话，小毛却开口了，“白冰，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秦川出事，又不是你姐出事，你成天哭丧个脸，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师傅欺负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