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县长接到省里打来的长途电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省里赫赫有名的老将军秦海山要来屏山了。
一切安排就绪,他便率领县里四大班子成员,浩浩荡荡地来到省道的屏山边界处,隆重迎接秦海山的到来。
礼多人不怪,如果不是觉得太过唐突,他都想率领班子成员上省城接人了。
平时在这条道上跑的,都是载货的汽车或拖拉机,所以,当远处驶来一辆小轿车的时候,李县长立即抖搂精神,迎了上去。
秦川坐在副驾驶座上,看到突然钻出来的这群人,顿时吓了一跳。
“快停车,看看这些人想干什么?”
司机大刘是富有经验的老司机,这样的阵仗见得多了,只看了一眼,便把车速降了下来。
“不用说,肯定是屏山四大班子成员迎接来了。”
秦川听得目瞪口呆,县里四大班子成员倾巢出动,迎接一个离休老头子。这样的仪式,未免太隆重了吧。
秦老爷子正坐在后排打磕睡,听到大刘的话,不禁睁开了眼睛,“大刘师傅,你刚才说啥?”
大刘解释,“前面有一群人,好像是来迎接老将军的。”
老爷子一脸蒙逼,“迎接我,不会搞错吧。”
白娟坐在后排老爷子身边,看见走在前面的李县长,不禁说,“爷爷,大刘师傅说的,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老爷子皱眉,“我已经退下来,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随便出来走走,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吗?走之前,我早就反复强调过,不要惊动地方,这个周所长,就是不听。”
大刘笑了笑说,“老将军,这是惯例。要是不通知地方上的人,出了事周所长可担不起责任。所以,你就别埋怨周所长了,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说话间,李县长已经率人走到车前。
看到白娟从车上下来,李县长顿时大喜过望,“白总,原来是你。”
白娟笑呤呤地说,“李县长,你怎么在这里?”
李县长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下意识地作了个立正的姿势。
“屏山县李保国率全县四大班子成员,恭候老将军前来视察工作。”
老爷子退休后,一直有一种深重的失落感,感觉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被时代抛弃了。现在受到屏山县隆重接待,那种被重视的感觉重又回到他身边,心里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几十年的宦海生涯,让他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淡淡地说,“闹这么大动静,这不是给地方上添麻烦吗?”
李县长上前热情地握住老爷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老将军能莅临我们屏山检查和指异工作,是我们全县人民的光荣,也是对我们工作的肯定和极大支持。老将军,欢迎您啊!”
县府办王主任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嘴,“老将军的英雄事迹早写进了屏山县志,前些天李县长还组织人员进行认真学习呢。”
秦海山的事迹什么时候写进县志的,他怎么不知道呢?一个县府办主任,竟敢在这种场合出来抢风头,真是不懂规矩。
不过,李县长还是不动声色地说,“是啊,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的风彩,值得我们全县人民顶礼谟拜。”
任何人,只要能在头衔前冠上一个什么家,档次何止是提升了一星半点。老爷子两眼放光,嘴里却客气地说,
“我不过在这里打了几天游击,对屏山的经济和发展并没有什么贡献,写进县志,有点夸张了吧。”
“老上司过谦了,白总的建筑公司在咱们县可是首屈一指的企业,对我们县的经济发展可是有过杰出贡献的。”
李县长暗自庆幸,当初白娟来找他的时候,没有为难她,否则,现在难堪的人,恐怕就是他了。
秦川脑子里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李县长说的白总就是白娟。
他生性耿直,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溜须拍马的场合,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因此,便低声对老爷子说,“爷爷,天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家吧,别在这里耽搁了。”
尽管他竭力压低了声音,李县长还是听见了。
他伸出手,热情地说,“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秦川吧。”
秦川只得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说,“对,我就是秦川,”
李县长用力摇了摇,“你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县里正准备进行一个爱国主义宣传教育活动,如果你能抽出宝贵的时间,替我们讲讲你们战场上的英雄事迹,那就太好了。”
秦川没有接受他的奉承,只模拟两可地说,“以后有时间再说吧,这次我只是陪爷爷回来随便走走,并没有其他打算。”
“走走好啊。”
李县长热情地说,“这里是老将军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当然有许多值得回味之处。你们一路辛苦,咱们先到招待所住下,接下来,县里有一个简单的欢迎仪式,不成敬意,嘿嘿,不成敬意。”
秦川凝视着老爷子,轻声说,“爷爷,你看……”
从内心深处,他希望爷爷能拒绝这种毫无意义的活动,跟他们回到青龙场的家。
没想到,老爷子却笑容可掬地说,“就此一次,下不为例。”
也就是说,老爷子默认了李县长的安排。
秦川的嘴唇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把目光投向白娟。
白娟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
从李县长对老爷子卑躬屈膝的态度,她便推测到,站在她面前的爷爷,的确是个神一般的人物。
她跟秦川之间的差异,远胜《永恒的爱情》中,富商子弟哈迈德和穷人的女儿罗西。她突然理解,为什么秦川的母亲会拼命反对她跟秦川的婚事了。她跟秦川之间,根本就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也许,李县长比她更早一步就了解到秦家的情况吧,他是看在秦家的份上,才帮她的忙的。也就是说,如果没有秦家这面大旗,她可能根本就没有机会走到今天。
得出这样的结论,对她来说,是残忍的。换句话说,她的所有努力,都比不上秦家的那块金字招牌。
想到这些,她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
秦川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低声说,“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啊?”
白娟很快就把自己调整过来,只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
李县长听了,忙一迭声说,“时间不早,咱们先去招待所安顿下来,再说其他好了。”
秦老爷子矜持地点头,“客随主便,李县长既然已经安排了,那就先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