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同时冲进来,替林玉芬打了一针镇静剂。
在药物的作用下,林玉芬昏昏睡去。
秦川和凌华明坐在病房里,忧心忡忡。
知道林玉芬承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他们一直想尽千方百计地延缓这一天的到来。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现在,他们除了等待,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希望林玉芬能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
医生说了,只要过了今天晚上,这一关就算是熬出来了。
半夜的时候,听到林玉芬嘤咛一声,两人同时欣喜地站起来。
“玉芬,你总算醒过来啦!”
“娘!你现在好点了吗?”
林玉芬看了一眼四周,似乎在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在看到秦川的一瞬间,她已经泪流满面。
秦川拿了毛巾,轻轻地替她擦泪。
“娘,凌霄走了,我就是你亲儿子。你要是有个好歹,二弟三弟和小妹,他们不就成没娘的孩子了。”
凌华明也在一旁软语安慰,“是啊玉芬,我知道凌霄是你最疼爱的孩子,可凌云、凌志和凌霞也是你的孩子啊。想想他们,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啊。”
诸如此类的话,凌华明不知道跟她讲过多少次,只有这一次,林玉芬才算是真的听进去了。
她停止了抽泣,轻声说,“华明,你扶我起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得问问这个年轻人。”
凌华明依言将她扶起。
林玉芬半躺在病床上,这才缓缓地说,“你叫秦川?”
秦川小声说,“对,我叫秦川。不过,我习惯了你叫我凌霄。以后,你叫我秦川或者凌霄都可以。”
“你家里都有哪些人啊?”
秦川尽量简单地说,“奶奶前几年走了,爷爷还在,不过已经退休。家里有爸妈,还有我们兄弟姐妹七个,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这年头,谁家没有一群孩子啊。凌家四个孩子,在大石桥,算是比较少的。
“你们家住在省城?”
林玉芬本来还想问秦川家的爹娘是干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秦川对她孝顺有加,就是儿子凌霄在,也不过如此吧。自己问这么细,跟查户口有什么区别。
来日方长,有些话,还是慢慢再问吧。
秦川当她是娘,她得有个当娘的样子。不过,有句要紧的话,她还是不得不问清楚。
“白娟是我们凌家替你娶的媳妇,你爹娘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秦川哪里敢告诉她,家里人对这门婚事的态度,赶紧说,
“娶白娟的时候,家里花了六百块钱彩礼呢,我爸妈能有什么意见。”
秦川说得也有道理。
这年头,能拿出六百块钱娶媳妇的人家并不多。她一直怀疑凌华明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钱,现在总算明白了。凌华明花的,应该是儿子的抚恤金。
为了实现自己娶儿媳妇的愿望,凌华明也是拼了。
白花花的六百块钱,替别人家的儿子娶儿媳妇,天底下有这么傻的人么?当初,凌华明到底是咋想的?如果他告诉自己实情,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白娟这个儿媳妇,漂亮能干又孝顺,实在是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可将来要是跟着秦川去了秦家,凌家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话说穿。
“白娟说到底,是我们凌家替你娶的媳妇。你们家孩子多,也不差你一个。我的意思,以后,白娟还跟我们一起过。”
秦川立即表态,“这是自然,我是凌家的儿子,白娟永远都是凌家的媳妇。”
这个回答,林玉芬还算满意。
“既然你爹娘没意见,抽时间把白娟带回去,让他们看看吧。白娟是个好女人,你既然要当我儿子,可得好好待人家。”
秦川满口答应,“放心吧娘,我会好好待她的。”
抬头见窗户外的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皮,林玉芬掀开被子。
“今天是大年三十,在医院里不吉利。我已经没事了,咱们还是回家吧。”
秦川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林玉芬聊着,心却早飞回来大石桥。
上次他送娘回凌家的时候,娘对白娟还是颇有看法的,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他真心替白娟感到高兴。
他不在凌家的这些日子,白娟肯定做了不少工作,才赢得娘的认可吧。
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娘到医院这么长时间,白娟应该早回家了吧,怎么没来医院看看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心绪不宁起来。
他到凌家的时候,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院门口还倒着一条大黑狗。林玉芬突然晕倒,他来不及细问,把她抱上车后,便飞快地来到了医院。
瞅了个空档,凌华明才把家里发生的事,简单地跟他叙述了一遍。
按理说,花了一百块钱,这事情应该算是翻篇了才是。可他怎么觉得,心里那么不踏实呢。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看到白娟
如果不是林玉芬一直拉着他说话,他肯定早开车回大石桥了。现在林玉芬主动提出回家,正中他意。
不过,他还是谨慎地找到值班医生,确定带了药回家不会出现危险,才替林玉芬办理了出院手续。
只是,从医院缴费处出来,他的四个兜又一样干净了。
好在从周部长那里借来的吉普车还在,他跟凌华明一左一右扶着林玉芬上车,这才跳上驾驶室,启动了车子。
半个小时后,吉普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家门口。
门“吱哑”一声开了。凌老太太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见到他们,竟失声痛哭起来。
秦川的心一紧,顿时意识到,他的第六感没有骗他,家里果然出事了。
他上前扶着老太太说,“奶奶,告诉我,出什么事啦?”
老太太只顾着悲恸,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凌老爷子铁青着脸走出来,“昨天傍晚,街上的胡三带着几个穿制服的人来,把白娟和凌云抓走了。”
秦川什么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白娟和二弟会被警方的人带走。
他急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胡三是谁,他为什么要带人来抓白娟和凌云?”
他在大石桥的时候,为了防止露出破绽,基本上是深居简出,尽量减少跟人接触。因此,街上很多人,他并不认识。
“胡三是下街老胡家的三儿子,以前在公社派出所,后来调到了县里,也不知道当的是啥官。”
老爷子一脸悲怆,“他们说白娟和凌云寻衅滋事,搅乱社会治安,我跟他们理论,他们却说我妨碍公务,要连我一起抓……”
林玉芬气得手脚冰凉,身子摇摇欲坠,几欲晕倒。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昨天刚得知大儿子的死讯,今天又听到二儿子被警方抓走的消息,她脆虚弱的身子如何承受得了。
凌华明扶着她,低声说,“白娟和凌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这事肯定是个误会,只要说清楚了,他们很快就会回家了。”
秦川也安慰她说,“娘,你别着急,我马上去县里,保证把他们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林玉芬已经站不住了,定了定神说,“快去吧,实在不行,就去找周部长和李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