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明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老妻就在这里站着呢，这些人说话口无遮拦，万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引起林玉芬的怀疑，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他赶紧说，“一条狗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大伙儿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围着了。”
王翠花却不肯放过他，“凌华明，你还没赔我家狗呢，你这么急着赶大伙儿走，啥意思？”
凌华明想尽快地息事宁人，赶紧说，“狗是我打的，你开个价吧。只要不是太过份，我赔你就是。”
刚提到儿子，凌华明的态度便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林玉芬有些蒙圈。
大伙儿的议论她也听在耳里，她突然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这种感觉以前也出现过，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强烈。
她突然感到了一阵恐惧。
所有人都感到了儿子的变化，她作为母亲，当然也感受到了。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儿子会有什么问题。
她一把抓住凌华明的胳膊，紧张地说，“华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别胡思乱想，我会有什么事瞒着你。”
凌华明的眼神有些躲闪，小声说，“大过年的，又是老街坊，狗又是人娘家的……王二嫂他们等着收鸡蛋呢，折财免灾，花点钱，这事就算过去了。”
王翠花在一旁听了，顿时趾高气扬起来，“这条狗我娘家养了好些年了，纯种的牧羊犬，花钱也买不到呢。看在你态度还算好的份上，赔一百块钱，这事就算了了。”
一百块钱？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讹人吗？虽然凌家财大气粗，不差钱，可王翠花这么做，未免也太过份了吧。
凌华明脸色铁青，咬着牙说，“给你一点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一条土狗，就敢冒充牧羊犬。一百块钱，你咋不去抢银行呢？”
凌华明一开始的态度十分强硬，突然怂下来，王翠花不傻，只略一想便明白拿住了对方的软处。
她心里一阵狂喜，莫非，这个凌霄真有问题。
这么一想，真还发现了许多问题。
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还有那张脸……
以前总觉得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十分恐怕，不敢细看，现在想来，那张脸的确令人生疑。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凌华明，你只要给钱，我保证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往外说。”
凌华明一直担心，林玉芬的视力恢复后，很快就会发现，秦川这个儿子是假冒的。没想到，秦川还没回来，就被王翠花讹上了。
儿子的事，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凌华明不确定，王翠花到底知道多少内情。
他的一张脸突然变得十分苍白，吃力地说，“你这是敲诈？”
王翠花看出了凌华明的软弱，顿时洋洋得意起来，“识相的，就照我的话做，否则，哼哼……”
她本是虚张声势，没想到，凌华明却害怕了。
他不敢拿老妻的命赌，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
“成交，不过，你必须说话算数。”
王翠花没想到，凌华明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早知道是这样，她就该问凌华明要二百块钱才对。
周围人大惊失色，这么一条土狗，居然敲了凌家一百块钱。奇怪的是，凌华明居然答应了。
凌华明是煤矿工人，平时也算是有血性的主。这次这么快就向王翠花妥协，里面肯定有问题。
最最吃惊的，要算是林玉芬了。他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让王翠花讹诈一百块钱。刚才凌华明跟王翠花说的话虽然小声，她还是听见了。
凭直觉她便知道，王翠花手里似乎握着丈夫什么把柄，而且，这个把柄似乎跟儿子有关。
一时间，她有些恍惚。
当初她命悬一线，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就在她苦苦思念远在部队的儿子的时候，却听儿子在她耳边叫娘。
当时她就感到这个声音有点陌生，只是，丈夫告诉她，儿子凌霄从战场上回来了。她没有多想，便相信儿子回到了她的身边。
仿佛有一种力量在鼓舞着她，她的病竟神奇般的好转了起来。直到后来，发现儿子的新娘子竟是假冒的……
一想起假冒两个字，她的身体有些发抖。如果这个儿子是假冒的，那么，她的儿子凌霄呢？
四周的一切开始旋转，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快倒下去的时候，一双强有力的手扶住了她，耳边同时出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娘，你怎么啦？”
“儿子！”
林玉芬精神一振，立即站稳了。
只看了一眼，她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儿子脖子上的那颗痣，这个年轻人没有。仅凭这一点，她就断定，这个儿子是假的。
等她再一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刺目的白，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见她醒过来，秦川长舒了一口气。
“娘，你现在好点了吗？医生说，你的血压有点高，要尽量控制好情绪。”
林玉芬的嘴唇动了一下，半晌才说，“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儿子现在哪里？”
秦川这次回屏山，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
他直接找到武装部部长周桢武，请求支持。
周桢武爽快地找了一辆吉普车，又到县医院要了一名医生。一切准备就绪，他才开车回到大石桥。
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林玉芬只看了他一眼，便晕死过去。好在医生救治及时，又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送到了医院，林玉芬这才没有出大事。
凌华明在一旁说，“玉芬，这个年轻人叫秦川，是凌霄的战友。咱们的儿子，已经，已经……”
说到后来，凌华明已经哽咽了。
无声的泪从林玉芬的眼角流了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说，“你们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
“娘！”
秦川握住她的手说，“要是凌霄知道你这么伤心，他会难过的。我这条命是凌霄给的，以后，我就是你亲儿子。”
林玉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前两次住院的时候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儿子，会是假的。
良久，她才幽幽地说，“如果我没有做手术，你们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凌华明十分歉疚，“你身体不好，受不了刺激。我不想失去你，怎么敢拿你的生命冒这个险。”
林玉芬挣扎着起身，“我儿子葬在哪里，我要去看他。”
凌华明摁住了她，“儿子葬在烈士公墓，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看他吧。天一亮，就是大年三十了，秦川专门赶回来陪你过年，你应该高兴才是。”
林玉芬感到一阵剜心地疼痛，泪水顺着脸颊恣意地流淌。
儿子那么年轻，那么帅气，还没娶媳妇呢，就这么走了，让她这个当娘的，怎么受得了。
凌华明体贴地替她擦去眼泪，“你要想哭就哭吧，别憋在心里。”
林玉芬突然嚎啕大哭，嘶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凌霄，我的儿啊……”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