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芬跟往常一样,把院子仔细打扫干净,这才搬了把竹椅坐在阶沿上,准备收鸡蛋。
门外不时传来一声狗吠,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街上的野狗不少,到处流窜,林玉芬见它们可怜,偶尔还会拿点剩饭剩菜喂它们。
直到有人在门外惊慌失措地大叫,她才惊觉,狗似乎一直都在她家门口狂吠呢。
她刚走出院子察看究竟,一条大黑狗直朝她猛扑过来,她吓得魂飞魄散,拨腿就朝自家院子里跑。
好悬,跑慢一步,她肯定逃不掉。
凌华明已经放假在家,听到狗叫声走到院子里,见老妻吓得脸色苍白,不禁气恼。
“哪儿来的野狗,竟到我们家门口撒野。你不用害怕,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拖了根棍子便走出院子。
还没走到门口,大黑狗已经朝他扑了过来。凌华明大惊失色,本能地用棍子抵挡。没想到,棍子不偏不倚,正打在黑狗头上。
大黑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腿蹬了几下,便没再动了。
隔壁家的院门“吱哑”一声开了,王翠花走了出来。
一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黑狗,她顿时跳了起来,“凌华明,小黑让你给打死了?”
凌华明定了定神,才恨恨地说,“疯狗不打死,等它咬人吗?”
王翠花气急败坏,“什么疯狗,小黑是我家养来看家护院的。碍你啥事了,你竟要它的命。”
“看家护院,怎么跑我家门口来了?”
凌华明越想越气,“大过年的,你明知道我家来送鸡蛋来的人多,却故意在门口放条恶狗,让人不敢进来。啥意思,我家借你米还你糠啦,你要这么跟我们家过不去。”
王翠花唾沫乱飞,手指头差点戳到凌华明的鼻子上,“我家小黑用绳子拴着,你哪只眼睛看见它咬人啦?”
好男不跟女斗。凌华明攥紧的拳头终于又松开了,只下意识地闪了一下身子。
“你的眼睛瞎啦,耳朵也聋啦。这狗叫这么大声,你听不见吗?”
王翠花见他不敢对自己动手,气更盛了。
“真是奇了怪了,狗要是不叫,还叫狗吗?”
林玉芬本不是省油的灯,现在被王翠花明目张胆地欺负,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她知道男人吵架不是王翠花的对手,立即上前助阵。
“你放这么长的绳子拴狗,不就是故意不让送鸡蛋的人进我们家门吗?王翠花,上一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这次你倒蹬鼻子上脸啦。别跟我玩阴的,有本事冲我来好了。”
门口站着的几个送鸡蛋的人这个时候还惊魂未定,没回过神来。
王二嫂拍着心口说,“王翠花,都是一条街上的街坊,你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呢。我们图方便卖几个鸡蛋,碍你啥事了,你要放狗来咬我们。”
王翠花翻了下白眼,“王二嫂,你看清楚,狗拴在我家门口,你要不招惹它,它会咬你吗?”
王二嫂一听顿时急眼了,“王翠花,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大过年的,谁吃饱了撑的,到这里来招惹你家狗啊。狗确实是拴你家门口,可你们家跟凌家隔这么近,你拴狗的绳子又放这么长,你要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王翠花蛮横地说,“王二嫂,这事眼你没关系,你别瞎掺和。凌家仗势欺人,打死我家的狗,这事要是不给个说法,这个年,大家都别过了。”
凌家发生的任何事,都是大石桥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听这边凌家又出事了,大伙儿不禁围过来看热闹。
林玉芬自觉占着理,扯着嗓子说,“所有人都知道,我家现在收鸡蛋。王翠花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这么一条恶狗,故意不让送鸡蛋的人进来。大伙儿评评理,天底下,有这么蛮横不讲道理的人吗?”
林玉芬错误地估计了人性。
不患寡而患不均,几乎是所有人的通病。以前大家一样穷,大家都过得心安理得。突然有一天,凌家就发了,雪花般的银子跟水一般往家里流,谁心里好受?
王翠花在家门口拴条恶狗,让凌家做不成生意,不少人心里正暗自叫好呢。只是碍于凌家儿子的权势,不肯公开幸灾乐祸罢了。
不过,大石桥人都喜欢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尽管王翠花替大伙儿出了一口恶气,大家还是一边倒地斥责,王翠花做事不地道。
有人甚至上前拖狗,说要拿去剥皮炖了吃。
王翠花可不是好惹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
张富贵和几个儿子知道她的德性,本不想搭理。听外面闹得太厉害了,怕王翠花吃亏,才不得不走出来。
见狗死了,外面又围了这么多人,张富贵不禁吃了一惊,“大过年的,这是要干嘛?”
凌华明冷冷地说,“富贵大哥,这话应该我来问才对。我们两家以前你来我往,亲热得像一家人。上次造谣也就罢了,现在竟公开在我家门口拴狗,不让我们家做生意,这是人干的事吗?”
张富贵顿时语塞。
这条狗是王翠花从她娘家大哥那里牵回来的,凶悍无比,他早就持反对意见。都是街坊邻居,咬着谁都不好。只是,反对无效,狗还是拴到了家门口。
王翠花见自家男人哑口无言,知道被问住了,忙上前说,
“这狗是我娘家大哥的,我牵回来养几天,过了年还得还回去。现在打死了,让我怎么跟娘家大哥交待。这事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告你们去。”
张富贵小声说,“凌家儿子现在出息了,连县里都有关系,你能告到哪里去?”
提到凌霄,王翠花怔了一下,脑子里却闪过一个个镜头。
凌霄是她看着长大的,这次回来,她却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
凌家的小媳妇是假的,是代替姐姐嫁过来的。难不成,这个凌霄也是假的?
她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女人吵架,并不在乎是否在理,而是看谁嗓门大,谁能戳到对方的痛点。看到对方被自己气得暴跳如雷,死去活来,便觉痛快。
王翠花想也没想,张嘴便说,“一张脸打成这样,谁知道是不是他家的儿子。”
凌华明却以为王翠花从什么渠道了解到了秦川的底细,一下子变了脸色。
他一步跨到王翠花面前,咬牙切齿地说,“王翠花,你要敢再胡说八道,我绝对饶不了你。”
所有人都觉得,凌华明的反应有些过度。一个女人说的话,谁会当真。可仔细一想,便觉得王翠花的话竟有些道理。
“对啊,凌霄这次回来,竟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咱们一起长大的哥们,他居然不认得我。”
“不会吧,要是凌霄有问题,怎么可能娶媳妇,县里又怎么会对凌家这么照顾?”
“王翠花是大石桥的包打听,跟凌家又只有一墙之隔,真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