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地震，梁厂长跟何副厂长发生剧烈冲突，两个厂长的矛盾已经进入了公开化和白热化。紧接而来的是，双方的支持者也不得不公开站队。
当然，像许华这样的中间势力也不在少数。
对他们来说，每天规规矩矩地上班，能按时足额拿到工资，他们就心满意足啦。
凭心而论，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梁厂长待人真诚，没有架子。工厂的效益增加了，职工到手的钱也多了，而且，食堂里的饭菜也可口了许多。
在许华看来，梁厂长具有超前意识，不拘泥形式，让基建连走出厂门，寻求发展，增加收入，这是好事。如果有人硬要说，他是梁厂长的人，他绝对不会反对。
但何副厂长这么快就打电话通知他去办公室，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何副厂长算得上是厂里元老级别的人，功勋卓著，德高望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许华总觉得，何副厂长脸上戴着一层面罩，脸上的笑，也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因此，对何副厂长，许华一向敬而远之。
好在厂里象他这样的小队长多如牛毛，何副厂长也许压根就不记得还有他这号人。现在被何副厂长点名，许华心里自然不免忐忑。
在楼梯上遇到厂办主任，他心里一喜，正想从她嘴里探听一下虚实。
主任却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何厂长正等你呢，还不快去。”
说完，便径直走了，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许华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慢慢上楼。
来到何副厂长办公室前，他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听到里面说“请进”，他才推开门进去。
何副厂长硕大的办公桌后，坐着一高一矮两个穿中山装的陌生人。何副厂长坐在对面，正跟他们谈笑风生。他一进来，几个人同时住了嘴，正襟危坐起来。
许华小声说，“何厂长，你找我有事。”
何有全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半晌才说，“穿这么精神，怎么，今天不打算上班啦？”
许华陪着笑脸说，“我今天有点事，请了事假。”
何有全冷冷地看着他，“这两位是调查组的干部，他们已经等你多时了。”
许华一脸蒙逼，“调查组的干部找我，到底啥事？”
“坐下！”
高个子轻咳一声，面无表情地说，“先说说，姓名，性别，出生年月，在哪个车间担任什么工作。”
许华没进过警局，不过，他在电影里看过，警局的人审问犯人的时候，就是这么开头的。
他心头腾地火起，“我到底犯了什么法，你们把我当犯人审。”
矮个子敲了敲桌子，“坐下，你只需要回答问题。”
许华年轻气盛，如何受得了这份气。
他大声说，“我要是犯了哪一款哪一条，你们直说好了，用不着来这一套。”
何有全恼怒，“许华，你最好老实点，否则，我马上开除你。”
许华冷冷地说，“就是要开除我，也得有个名目吧。否则，何以服众。”
高个子凛声说，“据群众举报，你跟梁逸轩沆瀣一气，放着厂里的本职工作不干，到外面揽私活，有这事吧。”
许华一下子冷静下来，揽私活这事可大可小，可牵涉到梁厂长，这事就得慎重了。
他平静地说，“你们说我揽私活，有何证据？”
矮个子说，“你跟小毛、二江还有四林几个人，下班后就钻在一起嘀嘀咕咕，还不能证明。”
许华冷笑一声，“厂里有哪一款哪一条规定，下班后职工不能在一起了。我们都是厂里的子弟，从小一起玩到大，参加工作前就经常在一起玩，有什么问题吗？”
何有全恼怒，“许华，你最好老实交待你的问题，否则，我开除你。”
许华一句话就怼了过去，“我到底有什么问题，何厂长口口声声要开除我。我在大集体上班，工作兢兢业业，从不迟到早退，厂里下达的任务，哪一次没完成过。”
何有全恨恨地说，“我说一句，你倒有十句在哪里等着。我问你，正月初四那天，你是不是跟梁逸轩一起喝酒。”
这事早闹得全厂皆知，许华不能否认。
他拧着脖子说，“梁厂长跟我们一起喝酒，是他礼贤下士。法律哪一条规定，厂长不许跟员工喝酒了。”
何有全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放缓了语气。
“小许啊，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梁逸轩的问题，上头十分重视，已经派了调查组，对他的事进行立案处理。你要是悬崖勒马，主动向调查组交待梁逸轩的罪行，我还可以考虑从轻处罚。”
许华的背心里沁出了汗水，“何厂长，我只是个大集体的工人，跟梁厂长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你硬要我说梁厂长的罪行，那我只好胡编乱造了。”
高个子眉头紧锁，“何厂长，这个年轻人油嘴滑舌，满口胡言，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通知保卫科，先关起来再说吧。”
何有全却说，“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再考虑考虑吧。如果再执迷不悟，我肯定严惩不贷。”
许华心里惦着着白娟的事，听何有全这么一说，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何厂长，这么说，我可以走了。”
何有全皱眉，“你这么急着要走，到底什么事？”
许华迅速组织着语言，谨慎地说，“我有个表妹在青龙场，她家里的房子快塌了，让我替她想想办法。这些天，我跟小毛他们讨论的，就是这事。”
“这一次，你是不打自招了。”
何有全冷笑，“你敢说，这事跟梁逸轩没有关系。”
“这事跟梁厂长八竿子打不着呢，能有什么关系。”
许华接着说，“我在基建连是专门搞建筑的，表妹的房子出了问题，我这个当表哥的当然不能不管。何厂长，我只是一个小职工，六亲不认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何有全见他把梁逸轩摘得干干净净，心里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他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说，“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机会的，现在你自己放弃了，可怨不得我。”
他拨通了厂办电话，对着话筒说，“通知下去，基建连许华工作期间在外揽私活，影响严重。为了严肃厂纪，现决定停职察看，以观后效。”
停职察看，离开除只一步之遥。
许华盛怒，“何有全，你凭什么开除我？”
何有全冷冷地说，“现在，你可以走了。等你想清楚自己的问题，再来告诉我。”
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想回来上班，就必须检举揭发梁逸轩。
许华拖着沉重的步子出来，二江迎上来说，“头儿，何有全找你，到底什么事、”
许华面无表情，“我被停职了，估计过不了多久，厂里就会宣布，我被开除了。”
二江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不会是因为到青龙场盖房子的事吧。”
“是，也不全是。何有全要我攀咬梁厂长，我没答应，就这么回事。”
二江担心地看着他，“头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许华一甩头发，“现在去青龙场，也许还来得及。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去走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