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在屋里听到母亲跟马丽的对话，心情简直糟透了。
直到马丽高跟皮靴的声音在楼梯上消失，他仍然无法平息自己的心绪。
有一瞬间，他有一种冲动。飞到屏山，让白娟告诉他，如果他一无所有，白娟是否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他摸了一下裤兜，便泄了气。
他的工资除了还姑父，已经所剩无几。大过年的，他不好意思空手回家，在路上顺便买了点礼物，便把钱花光了。百货公司买夏士莲的钱，还是刘洋给的。
他现在四个兜比他的脸还干净，怎么回屏山？现在父亲宣布对自己经济制裁，母亲那里便再也没可能拿到一分钱。
还有，白娟写信说，凌家妈妈的眼睛做了手术，已经恢复了视力，这一关怎么过？
他只忧虑了片刻，便决定直面正视这个问题。
方法总比困难多，他总不能把白娟一个人扔在凌家不管不顾吧。现在需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是钱！
他这是第二次被钱难住了，第一次是凌家妈妈住院的时候。当时没钱交住院费，窘得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回到省城，找哥哥姐姐们化缘，总算凑够了一千块钱，还了凌家老爹在单位的借款。这一次呢，故伎重施，再向他们张嘴？
他一向大大咧咧，视金钱如粪土。现在才体会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
他的目光突然集中在手腕上的双狮手表上。
这块表是上次过生日的时候，六姐送他的生日礼物。连见多识广的姑父都说是块好表，估计能值点钱吧。
他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床，拉下房门，便冲下楼去。
刚下楼，便见客厅里赫然坐着六姐秦媛和安娜。
他吃了一惊，这个安娜，什么时候跟六姐滚到一起的，他怎么不知道。
秦媛笑靥如花，款款站起身说，“老七，老姐在此，还不快过来拜见。”
秦媛只比秦川大一岁，却爱在秦川面前耍老姐资格。
上次秦川回家募捐，秦媛可没少出力。秦川不想老姐看到他手腕上的表，背着手走过去。
“老姐有何吩咐，尽管说，上刀山下火海，小弟在所不辞。”
秦媛喜滋滋地说，“算你有良心，还没忘记老姐。上刀山下火海倒不必，你只需要好好坐下，陪我们聊会子天就行。”
要是没有安娜在，秦川当然愿意坐下来陪老姐聊天了。
六姐夫是个宠妻狂魔，老姐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手头宽裕。只要成功勾起老姐的同情心，腕上的那块表说不定就保住了。
只是，安娜跟她一起来家里，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秦川略一思忖，便陪着笑脸说，“老姐，还真是有点不巧，我跟华子他们约好了，改天再陪你聊吧。”
“你这点鬼把戏，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住我。”
秦媛一把抓住他，“从小到大，你一说谎眼睛就的溜直转。没看见安娜在这里吗，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哪儿也别想去。”
秦川有点抓狂，走了一个马丽，又来一个安娜，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没好气地说，“你们女孩子在一起说悄悄话，我在这里算怎么回事。六姐，我真的约了华子，你就放我走吧。”
说完，他拨腿就走。
秦媛冲到门口把他抓住了，压低了声音说，“臭小子，你不会看不出来，安娜是为了你才来的吧。”
秦川一脸的无奈，“二姐，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结婚娶妻的事。”
秦媛满不在乎，“不过一场闹剧而已，你还当真了。你放心，那个乡下女孩子，六姐负责替你搞定。”
秦川变了脸色，“六姐，你要敢动白娟一根汗毛，当心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秦媛被弟弟脸上的腾腾杀气吓坏了，“老七，什么意思，为了一个陌生女人，你竟然敢跟你六姐翻脸。”
秦川一脸冷凛，“白娟不是陌生女人，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秦媛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什么明媒正娶，凌家老爹老娘糊涂，你不会也跟着糊涂了吧。你的事，我全打听清楚了。那个女孩子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成天倒腾鸡蛋，爸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气死。”
秦媛果然神通广大，连白娟倒腾鸡蛋的事都知道了。
秦川一挑眉毛，“她倒腾鸡蛋自食其力，碍着谁了？六姐，爸妈已经同意我跟白娟在一起，你就别节外生枝了。”
秦媛叹了一口气，“老七，别做梦了，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你跟那个叫白娟的女孩子不在一个阶层，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可能走在一起。用三年时间去检验一段感情，代价太大了。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安娜对你痴情一片吗？”
安娜优雅地迈着猫步走到秦川面前，“我又不是老虎，干吗一见我就要走。”
秦川有些尴尬，“我六姐在家陪你就够啦，我一个大男人，不会聊天的。”
安娜莞尔一笑，“以前常听你高谈阔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
上中学的时候，秦川就是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只是她的性子不似马丽张扬，不肯表现得太过露骨。
她想方设法讨好秦媛，跟她成为闺蜜，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所以选中秦媛作为主攻目标，是因为，在秦家七个孩子，秦媛跟秦川的年龄接近，姐弟二人的关系最好。能搞定秦媛这个大姑子，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抛出诱饵。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姐已经在国外联系了一家医院，他们能让你完全恢复过去的容貌。现在你过年回家休假，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国把手术做了。”
秦川哂然一笑，“谢谢你的好意，只是你好像忘了，军人是不能随便出国的。”
安娜莞尔一笑，“这事好办，你先办转业，然后再出国治疗。以你的资历，在省里的职能部门安排一个重要岗位并非难事。”
秦媛由衷地说，“老七，你瞧瞧，人家安娜对你的事多上心，连你的未来都安排好了。”
秦川摇了摇头，“安娜，我已经结婚了，你们家的好意，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安娜咬了下嘴唇，“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这种机会来之不易，我希望你慎重考虑，别急着拒绝我。”
秦川耸了耸肩膀，“我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满意，没必要做手术。我热爱部队的生活，并没有打算转业。”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了。
马丽和安娜虽然性格不同，本质上却是一类人。就是没有白娟，他也没想过要跟她们扯上关系。
走到大街上，他这才发现，天空中竟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缩了下脖子，脸颊触到毛衣领上，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暖意。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穿过两条街道，他来到一家寄卖行前，摘下腕表，递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