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今天到供销社送鸡蛋,女营业员拿出一个纸包递给她,“你托钱主任买的毛线到了,钱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他有事找你。”
白娟打开纸包,一团乌黑发亮的羊毛线便呈现在眼前。用手摸摸,柔-软而舒适。白娟只看了一眼,便喜欢上了。
来到钱主任办公室,她首先便向钱主任道谢。
钱主任却摆了摆手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过,有件事,我得通知你一声。”
钱主任找她,从没好事,白娟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什么事,你说。”
钱主任呷了一口茶,这才斯条慢理地说,“我们开会研究过了,鸡蛋每天结帐,增加人工成本,太过繁琐,所以,决定每个月结一次账。”
白娟吃了一惊,“钱主任,一个月一结,得压我多少成本啦,我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钱主任狡黠地看了她一眼,“别在我面前装穷了,别的不说,你在我这里赚的钱就不在少数。一个月的账期,还是我替你争取来的。”
钱主任的所有意见,都会冠之以集体开会研究之名,白娟早习惯了。
她的脸皱成一团,开始叫苦。
“钱主任,你不知道,我婆婆马上要做手术,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你这里再一个月结账,你让我如何周转。”
钱主任翘起二郎腿,端起了架子,“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可这个决定是我们集体开会决定的,我也无能为力呀。要不,你找人凑点。”
供销社一直有人传言,说他跟白娟内外勾结赚钱,时间一长,他便寻思开了。对啊,这么好的机会,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与其背负这么一个骂名,不如真投点钱,跟白娟联起手来,能赚一笔是一笔。
他不便明说,只得假借集体开会研究的名义,向白娟施压。
白娟心思灵动,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缺钱,钱主任手里刚好有余钱,对吧?”
钱主任当然不肯承认,是他想投钱,只打着哈哈说,
“我一工薪族,哪来的钱。不过,你资金上有困难,我倒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白娟心里暗骂老狐狸,嘴里却说,“我还以为,钱主任手头有闲钱,想投进来呢。既然不是你的钱,我就不需要了。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就一周一结如何?”
见白娟不上道,钱主任立即板想了脸,“不行,一个月一结,这是最后的决定,并不是跟你商量。”
白娟冷笑一声,“友情提醒,钱主任还是把合同拿出来仔细研究一下条款,再跟我提条件吧。咱们的付款方式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来的什么周结、月结。钱主任要是想毁约,咱们就法庭上见吧。”
白娟的鸡蛋并不只销供销社一家,钱主任是知道的。跟县里反应过几次,上面只说知道了,却没有下文。
钱主任每天都在看报纸,当然明白上头的政策已经在发生一些细微的变化。真上了法庭,合同上白纸黑字地写着现结,法官想要袒护,也难啦。
再说了,自己一堂堂供销社主任,跟一个小媳妇对薄公堂,别人会怎么看。要是没吃到羊肉,反惹了一身臊,岂不是晦气。
这么一想,他顿时有些泄气,“一周一结肯定不行,就半个月一结吧。”
白娟的脸笑成了一朵花,“钱主任,我要是坚持按合同办事,你也拿我没办法。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多少也得让我有口饭吃吧。这样吧,我再退一步,咱们十天一结,这次不能再变了。”
钱主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丫头,实在是个狡猾的,早知道我就不跟你签这个供货合同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找我,要求给我供货。”
白娟笑呤呤地说,“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等我们合同期满,你再跟他们签好了。不过,钱主任,咱们的合同上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可是有优先权的哦。”
钱主任苦笑,“等县里的养鸡场供货,还你们的戏唱吗?”
白娟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不过,咱们的合同里还有一项条款,养鸡场开始供货后,供销社优先选用养鸡场的鸡蛋。嗯,是优先采用,并不是中止跟我的合作。万一养鸡蛋的成本太高,估计钱主任说不定还会考虑跟我合作,对吧?”
这个,钱主任还真不好说。
说实话,供销社销售国营养鸡场的鸡蛋,不图利润,只是为了完成县里下达的销售任务。现在副食品店卖白娟鸡蛋的利润,没有列入县里考核的目标任务,所以,卖鸡蛋赚的钱大伙儿私下都分了。真不卖白娟的鸡蛋,头一个不答应的,恐怕就是副食品店的职工了。
不过,车到山前必须路,现在也想不了这么多,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只是,他大小是县供销社主任,每次跟白娟这丫头斗,似乎都没占过上风,想想便让人觉得沮丧。
他叹了一口气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白娟已经早有打算,几个月后,就是供销社不再需要她的鸡蛋,她在城里已经站稳了脚,那些遍布全县的代销店和大小职工食堂,需要的鸡蛋数量也不在少数。
十天结算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实在忙不过来,还可以让别人来替她送货。
这么一想,她突然就豁然开朗起来。
如果其他的销售网点和食堂也采用这种方法。一方面可以节约时间成本,另一方面,也可以用自己的资金势力让一些没有资金的小商贩知难而退。
不用当场结算资金,送货的速度便快了许多。一上午时间,她自行车后座上的鸡蛋就送完了。
回大石桥的路上,她开始琢磨,回去得找块南竹,削几根棒针织毛衣了。
她的手很巧,小小年纪,就能把爹发的劳保线手套拆了,织成各种好看的线袜,穿在脚上,暖和又舒适。后来再大一些,她便不满足于织袜子,开始织线衣和线裤。
任何花样,她只要看一眼,回家就能织出来。
想着那团毛绒绒的线团很快就能变成一件好看的毛衣,她心里顿时开心极了。
刚上大石桥,她便发现,家门口挤满了人。
她心里一惊,难道,家里又出事了。
只听有人大声说,“快,白娟回来了!”
李主任从人群中走出来,热情地说,“小白,你总算回来了,李县长正提起你呢。”
白娟心里有些忐忑,昨天周科长刚走,今天李县长就来了,到底什么情况?不过,看李主任的模样,好像并不是坏事。
有人殷勤地从她手里接过自行车,架在墙角上。
白娟投以感激地一笑,跟在李主任身后,缓缓走了进去。
一个皮肤白净的中年人从竹椅上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她说,“你就是小白吧。”
李主任连忙在一旁介绍,“小白,这就是李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