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手术室外静得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出来。
一阵倦意袭来,白梅再也撑不住了,躺在过道上的长条木椅上就睡着了。
正做梦呢,却被人捅了一下,“梅子,快醒醒,医生出来了。”
她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天光已经大亮。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说,
“你们是病人家属吧,手术结束了,不过病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必须进重症监护室观察。”
老太太吓得连哭都忘记了,半晌才说,“医生,这可怎么办啦。”
医生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们已经做了该做的,接下来,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老太太没听明白,“医生,你说的是啥意思?”
医生只得耐着性子解释,“病人发病后,送来的时间比较晚,耽误了最佳救治时间。还有,病人就是顺利度过危险期,也只能是捡回一条性命。以后,极有可能会造成偏瘫或语言障碍,甚至吞咽困难。这一点,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老太太十分绝望,有些站立不稳,“这么一来,不就成瘫子啦。他的身体平时壮得能打死一头牛,从不吃药。没想到,这一病就病得这么重。”
医生差点惊掉了眼珠子,“病人血压很高,还有高脂血症,居然不吃药控制,怪不得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对了,这种病人不能受强刺激,你们也不知道吗?”
老太太想起来了,“老头子上次摔断了腿,医生是说过让他吃什么药。只是老头子固执,说他身体好得很,一点病没有,死活不肯吃药。早知道后果会这么严重,我肯定会劝他的。”
这样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医生估计也见得多了,所以,只吩咐他们去住院部交钱,便离开了。
白老太太想起医生的话,不由得一脸疑惑地看着孙女说,
“梅子,是不是你说了什么让你爷爷生气的话?”
白梅的眼神有些躲闪,“怎么可能,我一直在哄爷爷开心呢。”
老太太有些不相信,“老头子下午还上街看人下棋,跟我聊天的时候还好好的,我进灶房一会儿的功夫,就病成这样。你说你一直在哄他开心,没有惹他生气,怎么可能。”
白梅心里知道,老爷子是知道了她卷走袁三钱的事,这才怒急攻心,酿成大祸。
听奶奶说话的意思,好像一点也不知情。反正老爷子中风,就是抢救过来,也成了瘫子,不能说话。
只要她不说,这件事便成了永远的秘密。
为了掩饰自己,她还佯作生气,“爷爷火爆脾气,一点就着,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他生病,我也很难过,你咋能把这事硬扣在我头上呢。”
孙女的话也有道理,老太太顿时绝望地痛哭起来。
“老头子,你糊涂啊,医生让你吃药,你咋就是不听呢?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可咋办啊。”
她当了一辈子的家庭妇女,向来是依附在老头子身上的一株莬丝花。老爷子出事,她便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白梅顿时厌烦起来,“奶,这里是医院,你就别哭哭啼啼了好不好。你还是想想,爷爷的手术费从哪儿出吧。”
她就是有钱,也不会拿出来花在老爷子身上,更何况她是真的拿不出钱。不用说她就知道,这笔钱最后得着落在白娟身上。只是,这话得从老太太嘴里说出来。
果然,老太太想也没想就说,“这么大一笔钱,除了白娟,谁拿得出来。这丫头是吃我们白家的饭长大的,不找她找谁。”
白梅拼命点头,“还等什么,赶紧去找白娟拿钱啊。”
老太太停住哭泣,却犯起了踌躇,“可我不知道她住在城里哪个地方啊。”
白梅思忖着说,“白娟的公司我也没去过,不过,跑过的时候,我看到过她公司的招牌,应该就在城南路口的一座大房子里。不管她住在哪里,公司总是要去的。到她的公司找她,准没错。”
老太太点头,“能找到她的公司就行,别耽误时间了,咱们还是快去吧。”
白梅的觉没睡醒,想找个地方补觉,不想去。可老太太一直住在青龙场没挪过窝,这辈子到县城的次数用一只手便能数过来。进了城更是跟进了迷宫一样,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少不得,只能陪着她去了。
刚要出发,老太太却又为难起来,“你爷爷还在手术室呢,我们都走了,他出来怎么办?”
白梅没好气地说,“他就是从手术室出来,也得进重症监护室。那地方你又进不去,在这里守着也是白搭。你知道我跟白娟不对付,我去找她,她肯定一个大子儿也不给。”
老太太觉得孙女说的有道理,只得点头,“行,我就跟你去吧。”
这个时候,白梅才感到,自己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在医院门口的路边摊买了四个包子,一口气吃下去两个,那种饥饿感才稍微缓解了些。
老太太心里惦记老伴,哪里还吃得下东西。见孙女吃得香甜,赶紧把自己的两个包子一起塞给她。
“你要是喜欢吃,就一起吃了吧。”
白梅也不客气,接过来三两下就吃光了。
祖孙俩一前一后来到城南路口,白梅才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院子说,“奶,这就是白娟的公司了。”
老太太没见过世面,看到眼前这座高大的建筑,不由得吃惊地说,
“这丫头能办这么大的公司,还真是好命。”
白梅想想就来气,“当初我要是嫁到凌家,这些东西就全是我的。”
“这都是命,谁也改变不了。”
老太太感慨,“当初你顶了白娟的身份,到梁家当了女儿,事情到后来还是败露了。白娟跟秦川八竿子打不着,就是因为替你嫁到凌家,阴差阳错成了夫妻。当初你娘说,刘瞎子说你是福星,我们一家子的将来都得着落在你身上。我怎么觉得,刘瞎子说的,是白娟呢。”
白梅埋怨,“奶,当初我年轻不懂事,你们怎么也跟着我糊涂呢。要是我不去梁家,嫁到凌家,现在白娟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因为她发现,毛妹已经出现在院门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说,
“你不是掉河里淹死了吗,怎么会一大早就来这里?”
白梅在鼻子里冷哼一声,“看到我没死,你失望了吧。”
“谈不上失望,只是感到好奇。”
毛妹表现得十分冷淡,“原本以为,这世上终于少了一个祸害,没想到,你又活过来了。还真是应证了一句话,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
斗嘴皮子,白梅一向不是牙尖嘴利的毛妹的对手。不过,她还是怼了过去。
“什么好人坏人,只要能长命百岁地活着,比什么都强。白娟呢,你让她出来,我奶要见她。”
毛妹对此却嗤之以鼻,“白娟很忙,没空见你们。你们还是走吧,别来这里影响我们工作。”
说完,她竟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院子。
白娟跟白家人的关系,毛妹最是清楚不过,所以,并不怕得罪这祖孙俩。
她原本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不成想,白梅却追了进去。
“喂,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礼貌。我奶大老远来找她孙女,你不好生伺候着,还敢甩脸子。信不信我让我妹妹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