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征明现在已经长成一个壮实的小伙子了,跟以前那个拖着鼻涕的男孩子完全判若两人。若在平时,白梅才懒得拿正眼看这穷小子呢。可现在她有求于人,只得低声下气地说,
“征明,我爷爷病了,病得很重,现在已经不醒人事。王大夫说,得赶紧送医院。你哥现在是我对象,我不找他,还能找谁去?”
费征明听了,却嗤之以鼻,“白梅,你要求人办事,能不能换个理由。我哥是啥人,能跟你搞对象?”
白梅顿时怒了,“让你哥出来,他要是敢说没跟我处过对象,信不信我马上废了他。”
费老六出现在费征明身后,“你说的是真的,你们家老爷子真的病了?”
白梅在费老六面前不敢放肆,只低声说,“爹,这么大的事,我能骗你吗?”
不等费老六回答,费征崎已经出现在门口,“别说了,我跟你去看看。”
白梅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情况紧急,咱们得想办法借一辆板车才行。你去看了再想办法,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费征崎原本以为白梅在耍花招,现在见她提出要借板车,知道老爷子的确是出事了。
他略一思忖便说,“爹,你赶紧去生产队保管室,找保管把板车借出来。我跟白梅有几句话说。”
费老六答应一声便去了,费家门口只剩下费征崎和白梅两个人。
白梅有些局促不安,“有什么话,等忙过爷爷的事再说吧。”
只一瞬间,费征崎便想明白了。
连总经理肖华都不敢跟他老婆硬碰硬,他一个刚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实习生,有什么本事跟白梅硬杠。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好眼前这个女人,再图良策。
现在白家老爷子病重,白梅求上门来,他当然要趁此机会压价了。
主意打定,他便缓缓地说,“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感情的。你爷爷病了,你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我,我也挺感动的。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愿意跟你结婚,只是,一千块钱的彩礼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天价。你要是真愿意嫁给我,是不是考虑一下,少要点彩礼。”
白梅一脸无奈,“一千块钱你认为高了,那你觉得,给多少合适。”
见白梅的口气有了松动,费征崎顿时松了一口气,“我打听过了,屏山现在的行情是一百块,不过也是我两个月的工资。这样吧,咱们一口价,两百块。你要是同意,我明天就告诉我娘,先给她借,以后领了工资,再慢慢还她。”
白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要价一千,你只给两百,还是跟你娘借的。你们家娶儿媳妇,就不打算花一分钱吗?”
费征崎却说得振振有词,“我爹娘供我上学,花的钱已经够多了,我娶媳妇,哪里还好意思让他们出钱。你要是不同意,这话就当我没说。”
白梅十分气愤,“虽说卖是价还是钱,可也没有你这么做生意的。”
“你也说这是一门生意了。”
费征崎冷冷地说,“既然是生意,就得讲生意的规矩。你打盆水照一下,看看自己值这个价吗?”
费征崎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不过,白梅顾不得跟他计较这样,还迅速盘算起来。
费征崎答应娶她,两人只是在彩礼上产生了分歧。这事如果闹开,自己肯定不占理。
省城现在是回不去了,青龙场也不是久留之地。连爷爷都开始起疑,就别说其他人了。为今之计,还是先到县城安顿下来,再做进一步打算。
可按照费征崎的说法,费家的那一大笔征地款,她竟一分钱也捞不着。这样的条件,的确是太苛刻了。
明知道无望,她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这事要是放在从前,我肯定没有二话。可现在你们家得了这么大一笔钱,却还是一文不舍,未免也太不尽人情了。你上大学的费用,本就应该是你爹娘该出的,我替他们出了这笔钱,他们怎么也应该还我吧。”
费征崎却一脸冷凛,“这些钱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出的,我爹娘并不知情。当初,并没有人勉强你在我身上投资,你现在想把钱拿回来,又想让我娶你,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拿上500块钱,跟我一刀两断,要么拿200块钱,跟我结婚。”
白梅咬了咬牙,“200就200,什么时候给?”
“明天吧,明天我去找我娘借。我给她打借条,保证一年内还清,她肯定会答应。不过……”
白梅心惊肉跳,“不过什么?”
“咱们可得把丑话说在前头,你爷爷上医院治病的钱,你可别想着打我的主意,我现在只是个实习生,一分钱都没有。”
白梅只一想便说,“治病的钱不用你出,我去找白娟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爷爷送到医院去。我也有句丑话,得说在前头。”
“什么话你说。”
白梅飞快地说,“那200块钱的彩礼得给我,不能给我娘。”
费征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行,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听到板车轱辘发出的“吱呀”声,费征崎知道,他爹已经借了板车回来了。
他拖了板车跟白梅一起来到白家,老爷子已经醒过来,只是口鼻歪斜,看到两人,嘴里“嗬嗬”地叫着,就是说不出话。
两人不敢耽搁,让老太太拿了床被子铺在板车上,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老爷子抬到板车上,这才朝医院走去。
把老头子交到两个不着调的年轻人手里,白老太太想着不放心,锁了院门,也跟了上去。
来到医院急诊室,值班医生只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就说,“病人是出血型脑卒中,俗称中风,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老太太一听,顿时急了了,“医生,我家老头子会不会有危险啦?”
医生飞快地写着病历,“这个不好说,得看手术的情况。情况紧急,我现在马上联系住院部的值班医生,准备手术。”
老太太死死地抓住医生的手,“医生,你可一定要想办法救我家老头子的命啊。”
医生安慰她,“医者父母心,我们的心情跟你们是一样的,都希望病人能早日康复。放心吧,我们会尽力的。”
老爷子被送进手术室,白梅跟老太太还有费征崎站在手术室外,三个人各怀心思,却都是一脸愁容。
费征崎感到了压抑,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下去。想了想,便低声说,
“我明天还要上班,现在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就回去了吧。”
白梅白了他一眼,“明天是星期天,你上的是哪门子的班?”
费征崎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你忘了,我还要去做我娘的工作,跟她借钱呢。”
白梅想想这事是正事,只得点头,“行,那你去吧。最好能跟你娘多借些,200块钱也太少了。”
费征崎点头,“我尽量吧,不过,我娘手紧,200块钱对她来说已经是极限,再多的钱,恐怕就难了。再说了,我娘还打算把家里的房子推倒了重盖呢。”
白梅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具体什么地方,她却说不上来,只得说,
“今天这事先这样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下意识里,她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得留有余地。
费征崎挥了挥手,“行,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