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院门紧闭着,白娟叫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门只开了一条缝,白老太太探出头,确定只有她一个人,才一脸警惕地问,“你来干啥?”
奶奶的态度,令白娟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没有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们吗?”
“有啥好看的,我们能吃能睡,不需要你看。”
老太太堵在门口,并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在外面欠的那些烂账,别指望我们能替你还。”
敢情老太太是听信外面的谣言,以为她欠了别人的钱,所以,连门都不肯让她进呢。
白娟十分无语,“奶奶,你听谁说,我欠别人钱了。”
老太太的一张黑脸冷得象是结了一层冰,“你上街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你欠了一屁股的债。生就的丫鬟命,却异想天开地想发大财,也不怕人笑话。我可告诉你,我们一分钱没有,你可别想打我们的主意。”
老爷子站老太太身后,也是一脸冷凛,“没有金钢钻,就别揽磁器货。要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就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是不是挣大钱的命。”
老两口前两天听人说,他孙女的公司快垮了,成天被人追着要债,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儿躲债去了。今天亲眼看见这么多人去找孙女要钱,早被吓破了胆。
他们省吃俭用几十年,才攒下几个棺材本,要是被人拿了去,岂不要了他们的老命。
老两口慌慌张张地回家,便紧闭大门,再也不敢出去。因此,街上后来发生的事,他们竟一点也不知道。
白娟刚才叫门的时候,老两口吓坏了,以为白娟是被人追到这里来了。隔着门缝发现只有她一个人,才乍着胆子把门打开。
老爷子和老太太不可理喻,白娟只得说,“我娘呢,你让她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老爷子和老太太请不动,让娘见秦老爷子,也不算太过失礼。
没想到,一提起陈慧,老太太的火气就更大了。
“你娘偷野汉子,现在正忙着改嫁呢,你别指望她能替你掏一分钱。”
娘虽然蛮横不讲道理,人品也不咋的。可说她偷野汉子,白娟还是没办法相信。
她试图替娘辨解,“奶奶,你跟娘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爹过世了这么多年,娘都没想过改嫁,现在一把年纪了,怎么可能……”
老太太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以前你娘带着你们几个拖油瓶,谁肯娶她。她只要改嫁,你爹他们单位一个月5块钱的困难补助就没了。你娘早就钻进钱眼里了,就是为了每个月的5块钱,她也不肯改嫁的。”
老太太说话尖酸刻薄之极,竟把陈慧这些年对这个家所有的付出一笔勾销。还一口咬定,陈慧是为了每个月的5块钱才守在白家的。
陈慧此时正在蹲茅房,这些话一传进她耳里,直气得她头一阵阵发晕。
她最近便秘,一上厕所就是半天。白娟叫门的时候,她正蹲在茅坑里使劲呢。
白娟的事,她也听到过不少风言风语。她有些庆幸没跟白娟住在一起,否则,白娟欠一屁股的债,她这个当娘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老太太把白娟拦在门口不让她进来,她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老太太这一次,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听到老太太越说越不像话,她再也忍不住了,提着裤子从茅房里跑出来,大声说,
“娘,你说这话,就不怕天打雷劈。为了你们白家的几个孩子,我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你现在却说我是为了一个月5块钱的补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现在觉得委屈了是吧,我早就看出来,你这个女人不安份。”
老太太转身指着陈慧的鼻子说,“你想改嫁,我不拦你。可你好歹找个靠谱点的人嫁吧。要是明堂知道你嫁给陈老五这个老光棍,肯定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
陈慧又气又急,“我跟陈老五是本家,见面也不过是打声招呼而已,你凭啥说我要嫁给他。你要撵我走就直说,干吗成天在家里打鸡骂狗,指桑骂槐。”
白老爷子大声咆哮,“街上人都这么说,还能冤枉你不成。当着白娟的面,咱们索性把事情说清楚。你也是儿大女大的人,这个时候嫁人,你让几个孩子的脸往哪里搁?”
这样的大战,几乎每天都在白家上演。老爷子和老太太一唱一和,配合默契,陈慧一个人孤掌难鸣,每次一交战就败下阵来,想想就觉得憋屈。
她养大几个孩子,现在却没一个孩子在身边。被公婆欺负,连个诉苦的地方都没有。那种寂寞空虚冷,着实令人伤感。
有时候她也在想,白家实在呆不下去,索性改嫁好了。可一打听,她便打起了退堂鼓。
她这个年龄段的男人,不是离婚就是死了老婆,哪一个没拖着一窝孩子。一过门就当后娘,那日子不用说,肯定也是一地鸡毛。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这种傻事,她才不会干呢。
想不当后娘也行,像陈老五这样的老光棍,爹娘死得早,没有子弟拖累。成亲后就是两个人过,日子自然是简单又纯粹。
陈老五的优点突出,缺点也十分明显。他没有正当职业,全靠打零工为生。房子倒是有两间,只是四面漏风,随时都会被风刮倒。
放着白家的宽房大屋不住,去住陈老五的破房子,怎么可能。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街上就开始传言,说她跟陈老五眉来眼去,早有一腿。
白老太太说得更过份,说她儿子白明堂还在的时候,两人就勾搭在一起了。她儿子就是陈慧和陈老五害死的。陈慧就是现实版的潘金莲,陈老五就是西门庆。
陈慧撒泼打滚地闹了半夜,白老爷子才提醒老太太,西门庆是有钱人,陈老五却穷得叮当响。儿子是死在井下,陈老五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让瓦斯爆炸,把儿子埋在井下。
白老太太自知理亏,嘴上却不肯服输,仍拐弯抹角,指东骂西。陈慧也不是省油的灯,自然是恶语相向,直接怼过去。
婆媳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直把白家闹得鸡飞狗跳,六畜不安。
老太太有老头子撑腰,竟愈战愈勇,一发不可收拾。
陈慧苦不堪言,有几次故意从白娟的小洋楼经过,希望能看到白娟和白冰姐弟俩,替自己出口恶气。
她的运气实在是差,每一次都落空了。毛妹坐在门市上看见她,却把头扭到一边,只装没看见。
陈老五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找到她说,“既然大伙儿都说你跟我有一腿,索性咱们就弄假成真,一起搭伙过日子好了。我这人虽然脾气暴燥,却从不打老婆。只要你点头,从现在开始,我挣的每一分钱都交给你。”
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要是没挣着钱呢,老娘嫁给你,不得喝西北风啊。”
她一张嘴,陈老五便无话可说,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