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对她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嚣张的，叶璇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女儿刚离开白家，跟她到省城的家时，还是恭顺而听话的。
也许，是自己一味地迁就，才让她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吧。
叶璇的心里涌起一阵悲凉，好一会儿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机械地走进厨房，看到早上剩下来的稀饭和馒头，叹了一口气，把这些收到橱柜里，开始做午饭。
丈夫中午能不能回来吃饭是个未知数。女儿会不会起来吃饭，她也无法确定。不过，她还是按照三个人的食量，把饭做好。
客厅的电话铃响了，不用接她就知道，电话是丈夫打来的，内容也是千篇一律。中午有应酬，不能回来吃饭。
她觉得自己活得渺小而卑微，不光是欠女儿的，也欠儿子的，想来，这一辈子都没办法还清了。
饭做好了，她不想再触女儿的霉头，破天荒地没有去敲女儿的房门，一个人站在厨房里就把饭吃完，然后关上门上班去了。
整个下午她都精神恍惚，拿着一张报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报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人事科张科长过来说，“我们科的吴大姐办了病退，是不是按照退休人员的标准，也举行一个仪式？”
叶璇愣了一下，“吴大姐精神这么好，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怎么就办病退了？”
张科长叹了一口气，“吴大姐哪里是因为身体不好，不过是为了解决她儿子的就业问题。厂里这么长时候没有招工指标，她儿子成天在家闲着。吴大姐担心长期这么下去，儿子会出事，索性就办了病退，让她儿子进厂顶班。”
“原来是这么回事。”
叶璇想也没想就说，“病退也是退，不过提前几年退休而已，又何必吝啬一个欢送会。”
所谓的欢送会，不过是单位的人坐在会议室，摆些瓜果点心，工会主席热情洋溢地发表几句讲话，充分肯定谁谁谁为厂里做出的贡献，希望谁谁谁人退心不退，有机会，还要为厂子的发展发挥余热。
要走的人，哪怕是以前跟同事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也要表现出一种依依不舍的模样，再三对领-导和同事们的关心和支持表示感谢。
同样的程序，不过是换了对像而言，一点也没有新意。不过，欢送会上，瓜果点心可以随便吃，大伙儿还是乐意参加的。
张科长面露喜色，“还是叶大姐想得周到，等你空下来安排一个时间，我再通知吴大姐。”
叶璇想了想说，“就定在后天下午吧，明天作点准备工作。”
等张科长离开，叶璇突然灵光一现。
吴大姐为了解决儿子的就业问题，能办病退，她为什么不能呢？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坏了，她还这么年轻，就退休回家，每天围着锅台转。难道，她的这辈子就这么交待了？
可是，她还有其他办法解决女儿的工作问题吗？
丈夫虽然是一厂之长，在厂里说话一言九鼎，其实受诸多限制，并不能为所欲为。因此，她对丈夫的做法还是理解的。
女儿心高气傲，让她去白娟的建筑公司，也是不切实际的想法。看来，只能是自己作出牺牲，把工作的机会让给女儿了。
办了病退，她的工资收入肯定会低一大截。不过不要紧，只要能让女儿高兴，她愿意作出这种牺牲。
主意打定，她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下班回家，女儿窝在客厅里看电视。
电视机的信号已经基本恢复正常，虽然仍然有一些雪花点，甚至不时还会发出一些沙沙声，好歹画面是清楚的。
见她开门进来，只瞟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
叶璇已经习惯了女儿的态度，并没有生气，反而坐到她对面说，“小梅，妈想跟你谈谈。”
梁梅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你就说呗，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叶璇突然怀疑，自己替女儿做出这么大牺牲，是不是值得？但她还是好脾气地说，
“你不想去建筑公司，我也不勉强。我想过了，如果我现在就办病退，你就可以进厂顶班了。”
梁梅吃了一惊，“妈，你确定，现在就退休回到家里等死？”
叶璇十分不快，“怎么叫等死呢，病退回来后，我不就可以专心致志地照顾你们了。等以后你们有了孩子，我就在家里照看孩子。这样，你们就可以安心工作了。”
梁梅的眼珠子转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说，“如果能跟你一样，成天坐在办公室看看报纸，喝喝茶，工资还不低，这样的工作也不错。”
叶璇提醒她，“你只是个高中生，没有学历，不管分到哪个岗位，工资也只能按学徒工的标准拿。不过，家里不需要你交一分钱的生活费，你挣的工资留着自己花，也足够了。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也可以补贴你一点。”
“工资低一点打什么要紧，不还有你们吗？只要工作清闲，体面就行。”
梁梅痛快地点头，“行，这事就这么定了。”
叶璇见女儿的脸色和缓，心里也高兴起来。
等她做好饭菜，从厨房里出来，梁逸轩父子也到家了。
吃饭的时候，她才郑重其事地说，“我准备办病退，让小梅顶我的班。”
梁逸轩这一下吃惊不小，“阿璇，你疯了，不是说好了，让小梅去白娟的建筑公司吗？”
梁梅在一旁撅着嘴说，“我已经表明态度了，让我去白娟的什么破公司，除非去当总经理，否则，我是不会去的。”
梁皓忍无可忍，“就凭你，当总经理，做梦去吧。”
叶璇赶紧说，“你们别吵了，我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单位办病退，这样，小梅很快就能上班了。”
梁逸轩心疼地看着妻子，“阿璇，当年你可是学校的高材生，这么早就退休在家，岂不可惜。”
“我可以在家把写作捡起来呀。”
叶璇灵机一动，“以前一直为生活奔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境，要是正式办了退休，我就可以圆我的文学梦了。”
梁逸轩凝神说，“你真是这么想的？”
“那还有假。”
叶璇重重地点头，“你知道我以前的文笔不错，现在捡起来，应该不难。我也没奢想能赚什么钱，只是自娱自乐。”
梁皓怒气冲冲地说，“妈，你就别提什么文学梦了，我知道你是为了小梅作出牺牲。”
梁逸轩却思忖着说，“真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你的身体不好，办了病退，正好可以在家里好好调养身体。”
梁皓冷笑，“我妈在这个家，说得好听点是女主人，说得难听点就是个佣人。成天伺候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累都累坏了，怎么调养身体？”
梁逸轩皱眉，“你知道你妈辛苦，不说帮她做点家务，还惹她生气。”
叶璇在一旁说，“这事就这么定了，小梅，这两天你回青龙场一趟，一是告诉你娘你平安回来，二来嘛，也把你要参加工作的事情告诉她，让她也替你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