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爆炸声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有人大声说，“13号井塌了！”
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奔跑，眨眼间，矿井口已经聚满了人。
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声震天动地，白娟蓦然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幼年。
当年父亲被埋在井下的消息传来，她跟着娘身后，跑到井口拼命呼喊，“爹……爹……”
白娟哭醒了，睁开眼晴，这才发现是在做梦。
只是这梦太过真实，好半天过去，她还感到心惊肉跳。
那一年，父亲去井下上班，便再也没有回来。当时矿里发生的情形跟梦里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梦里出事的矿井是13号，而父亲出事的矿井是6号。
重生后，她便发现，自己头天晚上做的梦，第二天基本上都会应验。
如果她的预知梦真能预测吉凶，是不是意味着，今天矿上会出事。
“喔喔喔……”
院子里的公鸡开始打鸣，白娟精神一振，索性披衣起床，到灶房做饭。
整个早上，她都心神不灵，还差点把粥熬胡了。
吃早饭的时候，她注意到，公公的头顶上，笼罩着一层黑雾。再看其他人，却是一切如常。那种不祥的预感一直困扰着她，令她食不甘味。
凌老太太感觉到了她的异常，不由得关切地问，“娟，你这段时间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了？”
白娟怔了一下，旋及便明白，奶奶是问她是不是怀孩子了。
她心里涌起一阵苦涩。
她跟秦川成婚的时间不短，可两人连手都没牵过，哪儿来的孩子。
她很快就把自己调整过来了，只轻描淡写地说，“奶奶，我只是这段时间睡眠不好，过些日子调整过来就没事了。”
老太太是过来人，当然知道孙媳妇为好睡眠不好了。男人长期不在家，一个女人独守空房，任谁睡眠也好不了啊。自己真是嘴欠，怎么哪壶水不开，偏提那壶呢。
她心里藏不住话，不禁嘀咕了一句，“这个凌霄也真是，工作重要，家也得顾呀，把媳妇一个人扔家里，算怎么回事。”
白娟莞尔一笑，“奶奶，凌霄工作忙，没时间回来，你就别怪他了。”
凌华明也说，“凌霄和白娟都还年轻，晚一点生孩子，打什么要紧。”
凌老爷子瞪了儿子一眼，“什么还年轻，我跟凌霄一般大的时候，你都几岁了。”
凌老太太连连点头，“老头子，等凌霄回来，你得好好说他几句。这么好的媳妇，就这么扔在家里，他还想不想让我们抱重孙子了。”
秦川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凌华明心里也十分惴惴。别的倒也罢了，要是把人家闺女耽搁了，罪过可就大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凌华明拿了一块馒头，咬了一大口，这才口齿不清地说，“娘，一个大男人，成天在家里守着你，能有啥出息。凌霄事多，你就别添乱了。”
白娟却说，“爹，你今天还下井吗？”
凌华明随口说，“煤矿工人，哪有不下井的。”
“你的工作面，在几号井？”
“13号。”
白娟问得这么细，凌华明有些吃惊，“你今天这是怎么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娟迟疑着说，“今天有几拔人来家里送鸡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我要去城里送鸡蛋，也没时间……”
虽然白娟说得吞吞吐吐，凌华明还是明白了，儿媳妇这是想让他在家里替她收鸡蛋呢。
他本想说，让爷爷奶奶在家里替你收得了，一想到老爹老娘老眼昏花，连秤都认不得，便泄了气。
白娟难得跟他张一次嘴，他哪好意思拒绝。
他想了想说，“你放心送鸡蛋去吧，我在家里替你收鸡蛋。吃完饭，我就去找老赵，让他替我请一天假。”
林玉芬却在一旁说，“华明，让儿媳妇在家里收鸡蛋吧，你去城里送鸡蛋好了。”
凌华明有些为难，“我去送鸡蛋，人家也不认识我呀。事情要是办砸了，这可咋整。”
“瞧你那点出息，你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不如一个小媳妇。”
林玉花苍白的脸上，难得地泛起了一阵红晕。
“凌霄不在家，白娟一个女人，成天抛头露面，也不成体统。咱们做爹娘的，得替孩子分担才是。我听说，收鸡蛋一天赚的钱，差不多顶你一个月工资了。你一天两天不上班，打什么要紧。”
白娟想起有一天她看见刘敏跟婆婆在院子里嘀咕，看见她，马上就散开了。当时她就怀疑，刘敏是不是对婆婆说了什么对她不利的话。现在听婆婆话里有话，她心里不禁“格噔”了一下。
她陪着笑脸说，“娘，刘敏这人，一向爱信口开河，你别听她胡说。一天赚一个月工资，这么好的事，外面的人岂不抢破头。爹在矿上上班，虽然工资不高，却也是旱涝保收。今天只是特殊情况，以后，我不会轻易让爹耽误上班的。”
林玉芬说话十分郑重，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娘知道你懂事又能干，是块做生意的料。我跟你爹虽然不是生意人，不过，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要论沉稳持重，做事老到，你恐怕还是稍逊一筹。你爹是个老实人，有些话，他不好对你说，这个恶人，只能让我来做了。”
白娟心里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但她还是说，“娘，你说吧，我听着。”
林玉芬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说，“从我嫁到凌家第二天开始，凌家就是我在当家。你爹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一分不少地交到我手里。凌霄到了部队，每个月领的津贴，也会寄回来五块钱。所以，你每天挣的钱，也应该交给我保管。”
白娟显然没想到婆婆会提出这个要求，愣了一下才说，“娘，我每天收鸡蛋，都要付现钱，哪来的闲钱交给你保管。”
林玉芬有些愠怒，不过，仍按捺着性子说，“你的意思，竟是不想交了？”
白娟耐心地说，“娘，家里所有的开销我都出了，连弟弟妹妹的学费都是我出的。娘要是有地方要用钱，可以直接告诉我。”
基实，白娟承担了家里的生活开支，凌华明的工资便存下了。林玉芬要用钱，还真用不着向白娟开口。
林玉芬只是听刘敏说，白娟一天能挣几十块钱，心里便思忖开了。儿子不在家，儿媳妇挣这么多钱，要是存了私心，可就失控了。
只有把钱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她才会稍感安心。
见白娟不想交钱，林玉芬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让你把钱交出来，你就得交。”
白娟再也吃不下去了，起身说，“娘，对不起，你这个要求，我没有办法同意。不如这样，我每个月再给你10块钱零花，要是不够，你再告诉我。”
林玉芬“啪”地把筷子放在桌子上，“10块钱就把我打发了，当我是叫化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