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华明回到病房，见林玉芬醒了，便倒了一盅水放到她手里，轻声说，“你醒啦，喝点水吧，感觉好点了没？”
林玉芬接过水盅喝了一口，却一脸忧郁。
“咱们离家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咋样了。依我说，我现在反正已经没事了，就别在这里浪费钱了。让医生开点药，我回家养着，多少还能省点钱。”
凌华明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那个，白娟和凌云来过了。我见你睡着，没敢让他们惊动你。诺，这是凌云给你买的鸡蛋糕，你尝尝。”
林玉芬的脸沉了下来，“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你怎么说，没当场把她撵出去。”
凌华明困难地措词，“玉芬，白娟这孩子我看着挺好的。现在人娶过来了，婚也结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怎么可能？”
林玉芬生气之下，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陈慧欺人太甚，张嘴要这么高的彩礼，还塞个冒牌货过来。这口气，我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陈慧不地道，妻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凌华明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为难。
陈慧他管不着，只能安慰妻子，“这事不急，等你病好了，咱们回家再慢慢说。”
想到家，林玉芬顿时伤感起来，“给儿子娶亲，掏空了家底。这次住院又花这么多钱，将来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类似的话林玉芬已经说过多次，凌华明的耳朵都听得快起茧子了。
妻子的身体有病，他不能发火，只能好脾气地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妻子。
“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担的是哪门子的心。”
林玉芬仍自顾地往下说，“你一个月就那几个死工资，一家人吃喝嚼用，还有孩子的学费……”
林玉芬啥都好，就是爱唠叨。
凌华明经验丰富，知道此时若不让她说个痛快，后果会很严重。他早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无论老妻如何数落，他只默默地听着，一声不吭。
林玉芬听丈夫没有动静，就知道，她说了半天的话又白说了。
她生气地推了下丈夫的身子，“喂，我说的话你到底听没有？”
凌华明头也没抬，“我听着呢，你继续。”
林玉芬没好气地说，“你去找医生办出院手续，我要回家。”
凌华明十分为难，“医生说得很清楚，你的病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出院。回去要是出了事，医院是不负责任的。”
“我再在医院住一年，医生是不是就能保我长生不老了。”
林玉芬生起气来，说话也是尖酸刻薄，一点也不留情面。
“老辈人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阎王要你五更死，不会等你到天明。我自己的身子心里有数，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你要是怕麻烦不想去，我自己找医生去。”
“娘，你找医生干嘛？”
光听声音，林玉芬便知道，儿子凌霄来了。
儿子这次从部队回来，她虽然看不真切，却也明显感到了儿子的变化。
不过，她很快就替儿子找到了理由。
儿子在战场上受了腿，脚步声肯定跟以前不一样。至于口音，就更好解释了。
部队的战士来自五湖四海，全国各地，儿子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年时间，口音难免会受到影响。儿子能在战场上捡一条命回来，已属万幸，她再胡思乱想，就没道理了。
她伸出右手，试图感受儿子的温度，“凌霄，真的是你吗？”
秦川快步走到床前，大声说，“娘，不是我还能是谁。”
林玉分欢喜地说，“你来得正好，快去告诉医生，我要出院。”
秦川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去问问医生，要是他同意，我就替你办出院手续。”
林玉芬满意地点头，“还是我儿子孝顺。”
秦川朝凌华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走廊上，秦川递给他一杳钱。
“爹，这一千块钱，你拿去把单位的欠款还了吧”
凌华明没有接钱，只看着他说，“这么多钱，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秦川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淡淡地说，“朋友借的。”
秦川一直表示，林玉芬的住院费他会想办法。可一千块钱不是笔小数目，秦川一小年轻，到哪里想办法。
所以，凌华明并没有把秦川的话放在心上。现在秦川真的把这笔钱送来了，凌华明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
“单位借的那一千块钱不是有三个月期限吗，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的。”
“钱既然已经找来了，你就抽时间回单位还上吧。”
凌华明有些哽咽，“秦川，我们家拖累你了。”
秦川认真地较正，“爹，我是凌霄，你可别说漏嘴了。你要真把我当亲儿子，就别跟我客气了。”
“那，你娘想出院的事……”
“听听医生的意见吧，要是医生同意，娘回家慢慢调养也行。”
“可是……”
凌华明担心地说，“你娘对白娟的事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回家要是跟折娟杠上了，我担心她的身体……”
秦川却说得云淡风轻，“这事躲不是办法，迟早要面对。放心吧，有我在，出不了事。”
凌华明见秦川说得如此笃定，顿时放心了一大半。
秦川一个人去了医生办公室，也不知道他跟医生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医生竟亲自把他送出办公室，一脸的恭顺。
护士长亲自己把出院手续送到病房，还再三嘱咐一些注意事项。这样的待遇，令凌华明两口子受宠若惊。
凌华明揣测，应该是秦川亮明了自己伤残军人的身份，医院才让他们享受这种特殊的礼遇吧。若是凌霄还在，他们一样可以享受这种礼遇。
想到儿子，他顿时伤感起来。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开始收拾东西。
他们的东西并不多，不过两件换洗衣服。
走出医院大门，秦川抢前几步，竟打开了停在门口的一辆军用吉普。
凌华明吃了一惊，“这车是你开来的？”
秦川满不在乎地说，“跟朋友借的，挤公交车太不方便了。”
他转身说，“娘，我扶你上车吧。”
林玉芬又惊又喜，“儿子，这车真是你借来的，你会开车？”
秦川点头，“在部队学的，早知道娘今天要出院，我该借辆轿车。”
林玉芬高兴得合不拢嘴，“想不到我还能坐上我儿子开的车，往后，我就能享儿子的福了。”
凌华明扶着她上车坐定，这才说，“我早说过，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后，凡事想开点，别那么较真。保养好身体，才能享儿子的福呢。”
这话林玉芬爱听，她拍着丈夫的手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让我别生气吗？白娟那姑娘你们要真看着好，我这个当婆婆的，还能有什么意见。我只是不愿意咱儿子被白家当猴耍，委屈了他。”
秦川忙说，“娘，白家做事虽然不地道，可现在既然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就别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