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和秦川这么快就出现在家门口,令白娟十分意外。
她扔下手里的活计便迎上去扶住婆婆,“娘,我上午跟二弟去医院看你,你睡着了,就没敢惊动你。我还以为,你还得过几天才能出院呢。”
林玉芬在路上已经答应了丈夫和儿子,接受白娟做他们家儿媳妇这个事实。可一见到白娟,她还是忍不住腾地火起。
“这里是我的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还需要向你请示吗?”
别看她平时说话柔声细气,真生起气来,说话也是尖酸刻薄,不给人留一点情面。
白娟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一番好意被当成驴肝肺,这事落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前世婆婆瘫痪在床,她基本上不进她的房间,婆媳俩反而没机会发生冲突。现在婆婆明摆着针对她,她很想反唇相讥,直接怼回去。但她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不卑不亢地说,
“这里是你的家,你当然可以在任何时候回来。也许是我词不达意,才让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吧。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只想关心你的身体。如果言语之间冒犯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白娟的话,原本无隙可击。可在林玉芬看来,却无疑是在狡辨。因此,她更生气了。
儿子参军前,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现在虽然受了伤,但在她这个母亲的心目中,却一直是最完美的。
她眼神不好,看不清楚白娟的模样,便主观地断定白娟肯定是因为长得丑,嫁不出去,陈慧才把她塞给他儿子。她越想越气,拿陈慧没办法,便把火气撒在白娟身上。
“我们凌家虽说不上是大户人家,却也不是什么公共灶房,可以任人进出。我儿子当兵打过仗,是个战斗英雄,不是收破铜烂铁的废品收购站,什么阿猫阿狗都收。”
这话说得可恶之极,已经是污辱人格了。
白娟怒极,再也忍不住了。不过,面前的人是她婆婆,她表达愤怒的方式还是略为婉转。
“你眼神不好,我不跟你计较。将来有一天,你恢复了视力,我相信,你会为你今天的言行向我道歉的。”
不话说得巧妙,秦川不禁看了她一眼。
他压低了声音对林玉芬说,“娘,白娟其实长得挺好看的,配你儿子绰绰有余。再说了,替嫁的事不能怪她,都是她娘的主意。”
林玉芬嘀咕,“脚长在她身上,她要不同意,她娘能绑了她来。你不用替她说话,这妮子跟她娘是一伙的,并不是什么好鸟。”
凌华明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白娟只是个年轻女孩子,老妻若是再三挑衅,天知道她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出来。
白娟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秦川这模样的男人,还累死累活的,图啥?两人没领证,真惹恼了,这丫头一甩手走了,凌家摊上一个虐待儿媳妇的名头,人财两空,可就太不值了。
他赶紧说,“玉芬,白娟这孩子真心不错,模样周正不说,咱们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儿媳妇,打着灯笼火把也难找呢。”
林玉芬见爷俩一唱一和地替白娟说好话,只得说,
“看在这爷俩的份上,这笔账我先替你记着。以后再犯到我手里,我一并跟你算总账。”
白娟气恼,婆婆这话,倒像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别真以为本姑娘是个好欺负的,真惹恼了,信不信本姑娘一锅端出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话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
凌云却在这个时候带着弟弟妹妹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小姑娘高兴地坐在自行车前杠上,凌志坐在后座,见了娘,三个孩子顿时欢呼起来。
凌霞跳下自行车,朝林玉芬扑过来,“娘,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林玉芬搂着小女儿,一颗心顿时融化了。
“死丫头,成天不着家,跟个野孩子似的。告诉娘,又上哪儿野去了?”
凌霞从娘怀里挣脱出来,“娘,我可没到处乱跑,今天在粮站,跟着二哥学骑自行车呢。”
凌华明吃了一惊,“哪儿来的自行车,快还回去,要是摔坏了,咱们家可赔不起。”
凌云得意地说,“自行车是白娟刚买的,三弟和小妹学车,我很小心地扶着,绝对摔不坏。”
林玉芬顿时变了脸色,“白娟买自行车,她哪儿来的钱?”
“买自行车的钱当然是我自己挣的,娘不会以为还有人会给我钱吧?”
白娟觉得,有必要适当地打击一下婆婆的嚣张气焰了,否则,她在这个家,就没有立锥之地了。
她不想作过多地解释,只简短地说,“买自行车是为了送货方便,有什么问题吗?”
凌云见娘的一张脸突然变得铁青,有些害怕,赶紧说,“娘,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你先回房歇着,回头我再慢慢告诉你。”
秦川也说,“娘,你累了吧?我扶你回房,吃饭的时候,我再让小妹来叫你。”
林玉芬感到,白娟的话绵里带针,并不好对付,还是见好就收吧。
她伸出手,摸索向前,“这里是我的家,闭着眼睛也能走,哪用得着你扶。”
凌霞懂事地说,“娘,我来扶你吧。”
眼见妻女进屋,凌华明才歉意地说,“你娘没病的时候,其实并不这样。她心情不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白娟,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就别跟她计较了。”
白娟静静地说,“放心吧爹,我没事的。”
她打开爹娘从医院带回来的包裹,取出里面的一堆脏衣服,用瓷盆装了,再拿到院子里的摇井前。
摇井漏气,每次用水前,都必须用舀往水管里灌水。因此,凌家人每次用完水,都会留下半桶,以备下次灌水用。
见白娟吃力地往水管里灌水,秦川默默地上前,一只手往水管里灌水,一边用力摇手柄。
清澈的井水从水管里流出,带着一丝丝地底的凉意。
白娟心里一暖,低声说,“谢谢你!”
秦川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击了一下,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他新娶的妻子,跟他却陌生得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想说不用谢,但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只把手柄压得更快了。
用井水浸泡好衣服,这才正式进入洗衣服的环节。
院子里有个洗衣台,家里人洗衣服,都把浸湿了的衣服铺在上面,打上肥皂,用毛刷使劲刷。
肥皂和洗衣粉是稀缺物质,当然不能随便用。寻常洗衣服的时候,只在领口和袖口处涂点肥皂,其余地方全凭人力用毛刷用力刷。所以,洗衣服着实是个体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