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爷子戒马一生，从枪林弹雨中走出来，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都没有皱过一下眉头。唯独这一次，他却感到了茫然。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背一下子变得佝偻了许多，人也像是老了一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说，“马奎是我本家侄子不假，他到屏山任职，也许跟胜利有关。可他到屏山的所作所为，说都是胜利指使，却有点说不过去。”
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清了清嗓子，这才不慌不忙地说，
“我用人格担保，马奎在屏山跟女人乱搞，跟胜利绝对没有一点关系。小七用手段拿到马奎的证据，这事我不作评判。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是围绕这个证据展开的。我这么说，应该没问题吧。”
秦川冷冷地说，“马奎在我拿到他跟女人乱搞的证据前，对白娟和她的公司所做的一切，马爷爷难道都视而不见吗？马奎跟白娟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以你老人家的智慧，不能说一点也不知情吧。”
马老爷子脾气暴燥，最讨厌的，就是下属在他面前乱插嘴。秦川不是他的下属，却是晚辈。敢在公开场合这么顶撞他，他心里顿时一阵光火。
“马奎做下恶事，自有法律惩罚。你用非法手段对付他，并不光彩。”
“我做事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秦川的眸子里全是冷凛，“因为我成功地拿到了马奎的证据，马奎才暂时停止了对白娟的迫害。如果他顺利地从白娟手里拿回了这些证据，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应该不难想像吧。”
马老爷子仍强词夺理，“这事不是没有发生吗，法律讲究的是证据，不允许假设。”
白娟直接怼了过去，“马爷爷既然提到法律，咱们在这里的讨论就毫无意义。把一切交给司法机关，让他们来裁定吧。”
一切又转回到原处，马老爷子顿时有些懊恼。
自己真是老了，脑子也不灵光了。情绪一激动起来，竟把自己叫白娟回来的初衷给忘了。
他的语气顿时缓和下来，“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我们党的一贯原则。事情都已经过去，大家就不要再揪住过去的恩怨不放啦，还是想向前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秦老爷子皱眉，“老马头，你一向原则性强，什么时候学会和稀泥了。”
马老爷子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老马头，老吴头，你们就给个痛快话，这个忙，你们到底帮不帮吧。”
吴老爷子没好气地看着说，“说吧，怎么个帮法？”
马老爷子顿时看到了希望，“只要白娟到专案组说明，她跟我们马家没有任何瓜葛。所有的一切，都是马奎自己搞出来的，跟我家胜利没有关系，就行了。”
秦老爷子却在一旁说，“不行，这事我不能答应。”
如果不是马丽自作聪明地跑到秦川的卧房，制造跟秦川亲热的假象，事情也许不会糟糕到这种程度。这笔账他还没找老马头算呢，马家又在屏山搞出这么多事，这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马老爷子顿时急红了眼，“老秦头，事情已经够乱了，你就别在一旁添油加醋了。胜利可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忍心看着他被这点小事拖累。”
“我孙媳妇性命悠关的大事，在你眼里，却只是一点小事。”
秦老爷子恨恨地说，“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那个敢把匕首架到我孙媳妇脖子上的人，要是让我撞见，我肯定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吴老爷子也说，“老伙计，胜利已经变了，变得我都不敢认啦。他是成年人，又官居副厅长之位，应该知道，任何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这事就是小娟答应，我这一关也过不去。”
“我这一关也过不去。”
秦老爷子凛声说，“托人把话带给你家胜利，别心存幻想，老实交待自己的问题，接受法律的惩处吧。”
眼巴巴等了三天，就这么个结果。马老爷子顿时浊气上涌，一阵天旋地转。
他定了定神，站住了。正想交待两句场面话。只觉眼前一黑，铁塔般的身子，便象山一般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马老爷子的身体一向不错，怎么说倒就倒了。
秦老爷子后悔自己说话不该这么刻薄，忙伸手去扶，却被白娟拦住了。
“现在病人的情况不明，不能乱动，还是打电话叫救护车吧。”
说着，她抓起电话，拨通了医院的急救电话。
吴老爷子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马家的电话，通知他们，老爷子在他们家病倒了。
片刻后，救护车已经呼啸而来。
候丽苹和马丽也跌跌撞撞地到了。
看到老爷子被抬上救护车，马丽愤怒地冲着白娟说，“我爷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杀人凶手。”
白娟冷冷地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装糊涂。到底是谁害了你父亲和你爷爷，难道你心里就没一点数？”
候丽苹赶紧拉住女儿，“救爷爷要紧，其他事，以后再说吧。”
她虽然是个妇人，心里却十分清楚。丈夫犯事，要是老爷子再倒了，马家的天可就塌了。
唉，女儿年纪不小了，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不懂事呢？
目送着救护车离开，秦老爷子想起自己的心事，在吴家便再也呆不住了。
他也不理会人，竟转身就走。
白娟不解，低声说，“秦川，爷爷怎么啦，看起来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秦川早习惯了这帮老爷子的怪脾气，并不以为然。
“马爷爷出事，他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等他调节过来，就没事了。”
秦川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只一会儿功夫，秦老爷子的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路过家门口的时候，他只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屋。
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抬起头，发现竟来到俱乐部前。
有熟人招呼他下棋，他也不客气，径直坐下来。
只是，他心事重重，跟人下了几盘棋，都输得一塌糊涂。他没心思再下下去，索性推了棋盘，直接回家。
刘雪华坐在客厅看电视，他没有理会她的殷勤，直接上楼，来到自己房间。
想到老吴头一家子这个时候正围着宝贝重孙子热闹，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直不明白，家里几个孙子孙女，为什么都不肯带孩子回家。现在总算是明白了，所有的问题，都出在儿媳妇身上。
刘雪华也许是个好母亲，却绝对不是个好婆婆。到了白娟这里，恶婆婆的嘴脸更是暴露到了极致。
如果不是刘雪华突然回来，这个时候，热闹的，应该是他们家吧。
只是，儿子跟儿媳妇离婚，真的好吗？
外面早有传言，说儿子跟沐振华一样，在外面有了情人，所以才嫌弃自己的发妻。儿子真跟刘雪华提出离婚，不就证实了那言流言吗？
唉，儿子和儿媳妇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决定，他这个当老人的，就别添乱了吧。
他 从抽屉里拿出影集，翻出老伴的照片，幽幽地说，
“老婆子，要是你还在该多好啊。”
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把家里的大小事务处置得妥妥贴贴，根本就不需要他操一点心，刘雪华更不敢在家里兴风作浪，颐指气使。
只可惜，这么好的老太太，竟扔下他，就这么撒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