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和平从文件堆里抬起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晚了。
他早告诉秘书,替他推掉一切应酬,他今天要早一点回家。
刘雪华今天要搬回来住,这是他无法回避的现实,他必须面对。如果不出意外,刘雪华这个时候应该正在家里的客厅里看电视,等着他回去吧。
可秦和平怎么觉得,那么不想回那个叫家的地方呢?
刘雪华原本也是个蕙质兰心,钟灵毓秀的女人,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刁钻古怪的怨妇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是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偶尔沟通一次,也是鸡同鸭讲,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尽管如此,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极力维持着伉俪情深的表象。
直到小儿子气得伤口迸裂,生命垂危,他才感到,妻子优雅的外表下,有多么的肮脏和丑陋,他一天也跟这个女人过不下去了。
他不是把离婚挂在嘴边的人,从一嗓子喊出离婚那一刻起,他已经下定决心,跟这个面目可憎的女人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终于还是在现实中败下阵来。
离婚,对于一个处于事业上升期的男人来说,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所以,才会有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地说法。
可这样的代价也是惊人的,沐振华就是最简单的例子。
他不想步沐振华之流的后尘,就必须忍受寂寞的煎熬。
以他的权势,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在少数。他不想步沐振华的前尘,所以,只能一直刻意地跟任何女性保持着安全的社交距离。
夏姨的野心他早就知道了,也委婉地跟刘雪华提起过,刘雪华不以为然,为此还跟他生了半天气。刘雪华一离开,夏姨又故伎重施,他心里不禁一阵厌恶。
他想拿钱把她打发走,夏姨却寻死觅活,就是不肯离开。
老爷子见她可怜,发话让她留下,他无话可说,只得作罢。为了防止夏姨的纠缠,他只能尽可能地呆在外面,不让她有可趁之机。
看到女儿为难,他心一软,便答应女儿让刘雪华回家。过后,他沮丧得想扇自己两个大耳括子的心都有。
刘雪华一回来,一切又回到原处。他这一辈子,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可是没办法,刘雪华象是一株菟丝花,她必须找到宿主,才能寄生下来。儿子和女儿都不愿做她的宿主,这个苦差,便只能由他来担了。
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断没有把刘雪华当包袱一样推给儿女们的道理。
只是,事不凑巧,刚好遇上小儿子要带着白娟母子回来。
父亲一直不赞成他离婚,可昨天一听说刘雪华要回来,反应却如此强烈。用脚指头想想就知道,老爷子对这事有多失望。
老爷子一把年纪,唯一的愿望便是儿孙绕膝,常伴左右。他跟刘雪华膝下有七个孩子,却没一个孩子愿意留在他们身边,不得不说,是人生一大遗撼。
想到父亲失望的眼神,他心里不禁一阵刺痛。
母亲去世后,父亲的身体便急速衰退下来。虽然表面上他仍跟以前一样乐观豁达,浑浊的眼睛里却不时会露出几分寂寥和凄苦。
是时候替父亲做点什么了,否则,以后肯定会后悔终生。
他的眼前突然一亮。
父亲不是说,小七已经答应,带白娟母子回家吗?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应该早到家了吗。唉,光顾着忙,竟把这一层给忘了。
他敏捷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公文包,匆匆下楼。
刚走到台阶前,他的专用小车已经无声地滑到他面前。司机刘平跳下车,飞快地绕过来,替他打开车门,护着他的头,让他坐进车里。
他有些歉意,“我不是说,让你不用等我,早点下班回家吗?”
刘平的脸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是你的司机,你不下班,我哪有下班的道理。”
秦和平不再说话,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和频繁地喝酒应酬,已经严重透支了他的身体。所有人察觉到了,老首长为此还专门找他谈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必须好好爱护。
他嘴里答应,却依然如故。
并不是他有多高的精神境界,而是因为,如果不用高强度的工作来麻醉自己,他不知道如何打发这难熬的时光。
汽车驶进军区大院,很快就稳稳地停在自家别墅前。
整栋房子一片静谧,并没有想像中的热闹和喧哗。
他心里一沉,还是抬腿走了进去。
刘雪华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进来,局促地站起来。
“这个时候才下班,吃饭了没有?”
秦和平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妻子,心里一不禁阵感慨。看得出来,妻子刻意打扮过,却仍掩饰不住地衰老了。那种憔悴,就是涂再多的粉也遮盖不了。
想到妻子当年的一双美目也是明眸如秋水的,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触动了。
他低声说,“孩子们都睡下了吗?”
刘雪华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这里就我们三个人,加上夏姨,才四个,哪儿来的孩子。”
秦和平凝神看着她,“这么说,小七并没有带白娟他们母子回来。”
刘雪华嗫嚅着说,“他们回来过,可又去了吴家。吴老爷子和老太太是白娟的外公外婆,这事你是知道的。”
“爸不是说,小七答应他,带白娟母子回来住吗?”
想起老爷子连晚饭都在自己房间吃,刘雪华心里顿时感到一阵不妙,但还是硬着头皮说,
“这事我就不知道了。”
秦和平却察觉到了妻子话里的漏洞。
“你刚才说,小七带着白娟母子回来后,才去的吴老伯家,对吧。”
刘雪华咽了一口唾沫,这才困难地说,“对!”
“既然他们回来,就是打算住在家里,可为什么又离开了呢?”
刘雪华狡辨,“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哪儿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走。”
秦和平定定地看着她,“是不是你又说了些什么过激的话,把他们气走了?”
刘雪华顿时痛哭起来,“和平,我是你妻子,小七是我儿子。虽然不是我生的,可我早就把他当成我的亲骨肉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一看到刘雪华的眼泪,秦和平就莫名地感到一阵烦燥。
眼泪是刘雪华的常规武器,只要一祭出来,秦和平便只有投降的份。
秦和平索性不再理她,只对着夏姨的房间说,“夏姨,家里还有没有吃的,给我弄点。”
若在以前,姐妹俩闲着无聊,便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说悄悄话。今天晚上,夏姨却早早地就回自己房间了。
一是她心里有鬼,怕被表姐看出破绽。一来嘛,表姐现在脾气这么暴戾,她可不想触她的霉头。
秦和平一回来她就知道了,听到客厅里两人的对话,她已经嗅到了浓重的火药味。这个时候,她要是不识时务地凑上去,倒霉的就是她了。
因此,她装聋作哑,只装没听见。
现在秦和平出声叫她,她只得硬着头皮出来。
“我替你留了饭菜,只是凉了,我替你热热吧。”
说完,她便逃也似地离开客厅,进了厨房。
秦和平不想在客厅里呆着,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只一瞬间,他已经摔门出来。
“谁把我书房的床拆掉的,马上给我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