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璇见她回来,不禁问,“报名还算顺利吧?”
梁梅生气地倒在沙发上,“班主任是个老巫婆,变态狂,一会儿不许这样,一会儿又不许那样,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么说,名还没报上吧。”
叶璇走到她身边,好脾气地说,“别骂人家班主任老师,我早上就说过,这身装扮到学校不合适。别生气了,快换了衣服去学校报名吧。”
换衣服并不难,难就难在头发上。早上摩丝打得太多,用梳子一梳,上面全是白粉。洗后用吹风机吹干后,头发卷得更厉害了,无论她怎么梳,头发都会呈现各种各样的卷,怎么也弄不直。
叶璇走进来,见她正跟头发较劲,不禁说,“当初我反对你烫头发,你说什么也不听,现在知道麻烦了吧。这种电烫的头发,没有一年半载别想弄直。依我说,不如把下面的卷发绞了吧。”
“绞头发?为了上学,你让我把头发绞了,妈,你是咋想的?
叶璇在女儿面前,总有一种深重的无力感。
十八年了,女儿一直没有养在自己身边,那种深深的愧疚感,令她在女儿面前,有一种直不起腰的感觉。
十八岁的女儿,正值青春叛逆期,想张扬个性,放飞自我,这些叶璇都能理解。她不想给女儿太多压力,一直试图通过换位思考,站在女儿的角度来理解和解决一些问题。
她的这种方式,对其他孩子也许有效,但用在梁梅身上,却被梁梅视为一种软弱可欺。
发现了叶璇的致命弱点,梁梅在家里便格外地恣意妄为起来。只要梁逸轩不在家,她几乎可以横着走路。
梁逸轩发现了这个问题,却也无计可施。
女儿一生气,叶璇便有些手足无措,“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当然也可以不绞头发。”
梁梅找顶帽子,把头发全部塞进帽子里,赌气地说,“这个样子,总行了吧。”
叶璇摇了摇头,“这事我说了不算,要是班主任老师没意见,我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梁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沮丧得快哭出来了。
“这么丑的衣服,可怎么出门啦。”
叶璇耐心地哄着她,“这衣服面料好,做工也不错,怎么就丑啦。你是去上学,又不是去选美,穿得太漂亮反而不好。”
梁梅想起刘敏的事,便漫不经心地说,“妈,你跟我爸说一声,回头给我同学在厂里安排一个职位。我答应了人家的,可不能食言。”
叶璇急得声音都变了,“小梅,招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随意答应人家。别以为你爸是厂长,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事绝对不行。”
梁梅不满地翻了下白眼,“你又不是我爸,怎么就知道不行了。”
叶璇平时对梁梅千依百顺,可在这个问题上,却一点也不肯让步。
“你爸刚上任,工作千头万绪,你就别跟他添乱了。”
这么快就被打脸,梁梅顿时委屈极了,“我爸是厂长,进个人还不是我爸一句话的事,怎么就叫我添乱啦。”
叶璇破天荒地板起了脸,“这事没得商量,说不行,就绝对不行。”
梁梅赌气说,“我已经答应了人家,这不是让我没脸吗。我爸要是不把刘敏这事安排好,我就不上学。”
叶璇气得浑身直哆嗦,指着梁梅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梁梅扔掉帽子,索性在沙发上躺下了。
“我把话扔这儿,你什么时候改变态度,我就什么时候去报名。”
叶璇拿这个任性的女儿一点办法没有,只得给拨通了丈夫办公室的电话。
她的运气不错,梁逸轩刚从车间回到办公室坐定,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回家了。
妻子的性格他太了解不过,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她绝对不会在工作时间让他回家。
他心急火燎地进门,开口便说,“阿璇,这么急叫我回来,到底出啥事了?”
叶璇脸色苍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不起,逸轩,我没有教育好咱们的女儿……”
其实,梁逸轩在回家的路上,就有一种预感,肯定是女儿又闯祸了。
现在预感得到证实,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恼怒。
他是空降下来的厂长,刚上任的第一天,他就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上任已经好些天了,却一直没有动静。几乎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希望他跟前几任一样,碰一鼻子灰后,便知难而退。
他现在很少在办公室,每天都在厂子里转悠,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不过,所有人都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一股浓重的火药味。
他的手不经意间触到了妻子的指尖,瞬间便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握住妻子的手,试图将自己身体的温度传递给她。
“阿璇,有什么事慢慢说,不着急。”
感觉到丈夫身体的体温,叶璇顿时心安了许多。
她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女儿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难道,老天是在对我们生而不养的惩罚。”
妻子温婉而柔顺,只是,有时候性子太过懦弱了些。梁逸轩心急如焚,却也只得柔声安慰。
“你别这么想,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女儿刚回到我们身边,慢慢教导,她会懂事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吧。”
叶璇这才把女儿今天去报名,被老师叫回来换衣服,弄头发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她还是把女儿要求给她同学安排工作的事说了一遍。
梁逸轩的脸色有些发白,这个女儿,实在是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添乱呢。
他走到女儿房间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梁梅打开房门,看着脸色铁青的父亲,心里不禁有些害怕,只怯怯地说,“爸,你回来了?”
梁逸轩冷冷地说,“既然你实在不想念书,我也不再勉强。从明天开始,你给我上服务连踩缝纫机打纸袋去,我会吩咐你妈,断了你的一切零花钱。”
梁梅有些不明白,“爸,服务连是啥意思?”
梁逸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服务连是厂里为了解决职工家属和子女安排的一个机构,不占厂里的编制,临时工性质,干一天领一天的工资,干多少领多少。”
梁梅大吃一惊,“爸,你不能这么对我!”
梁逸轩背对着她,“我现在能安排的工作就是这样,你是厂里的职工子女,到服务连天经地义,至于你的同学,她父母都不是厂里的职工,还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梁梅迅速败下阵来,小声说,“如果我同意上学,爸是不是就不让我妈断我的零花钱了?”
梁逸轩对这个女儿已经失望透顶,他不住地安慰自己,谁叫你当初把她扔下呢,现在得到报应,也是罪有应得。
良久,他才幽幽地说,“路在你脚下,怎么走,你自己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