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主任忙得焦头烂额,但周科长离开的时候,他还是抽身送了出来。
周科长刚登上吉普车,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想起一件事,又跳下了下来。
“李主任,出事前,我就坐在你办公室。隐约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让大家撤出房子,好像还说晚了就来不及了。难道,出事前这个人就知道,房子要塌?”
这个念头在李主任脑子里不知道闪现过多少次,只是一直忙着救人,来不及细想。此时见周科长提起,他赶紧说,
“周科长,你不提,这事我还差点忘了跟你说。这个女人就是你要找的白娟,她是如何知道房子要塌的,我还没来得及了解。”
白娟跟周科长见面的时间并不长,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漂亮得令人妒忌的女孩子,能拉下脸四处收鸡蛋,还能跟供销社做成生意。仅凭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他一生阅人无数,凭直觉便认定,这个女孩子绝非池中之物。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目前,这个女孩子缺少的,只是一个机会。
女孩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愿意倾尽全力,替白娟争取一个机会。
他想了想说,“县里正准备在全县树立一个三八红旗手,我看,白娟就符合这个条件嘛。你们公社弄个详尽的材料递上来,到时候,我去找关系,这事估计就成了。”
只要白娟能成为县里的三八红旗手,很快就能成为体制内的一员。到时候,就不能倒腾那点破鸡蛋,让人说三到四了。
李主任却有些为难,“周科长,弄个材料不难,关键是,白娟的户口现在青龙镇,不在我们红山公社啊。”
周科长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唉,这事说来话长。”
李主任这才把凌家儿子凌霄在战场上牺牲,他的战友为了报恩,顶着凌霄的名头娶了白娟的事说了一遍。
周科长听得一头雾水,半天才捋清楚了其中环节。
他叹了一口气说,“故事可歌可泣,感人至深!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诶,你们公社就不能特事特办,把白娟的户口迁过来?”
“这事我不是没想过,只是,这里面有个问题。”
李主任斟词酌句地说,“纸包不住火,要是有一天,秦川的身份被揭穿,白娟还能不能呆在凌家便是个未知数。我想再等一等,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
李主任的深谋远虑,令周科长频频点头。
“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要是就这么被埋没了,实在是太可惜。”
李主任一听,便知道周科长有意提携白娟,他突然有些舍不得了。
这个女孩子虽然年轻,却敢闯敢干,是个难得的人才。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是让周科长把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挖走,那才叫可惜呢。
他立即说,“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周科长放心,我是不会埋没一个人才的。”
周科长却说,“你先忙吧,这事等我回去跟李县长汇报了再说。”
李主任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紧迫感,这么好的人才,若是让李县长知道了,八成就保不住了。
他恨不得马上赶到青龙镇,别的不说,赶紧把白娟的户口迁到红山再说。当然了,他肯定还要向白娟问清楚,她是如何知道房子要塌的。
红山公社到县里虽然是柏油马路,却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颠得人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十几公里路程,吉普车在路上硬是摇晃了一个多钟头才到了。
周科长顾不得回家换衣服,便赶到了李县长办公室。
李县长见了周科长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周科长,去了一趟红山,怎么就弄成这个样子了?”
周长科一脸沉重,“红山公社地下全是佐沟煤矿的采空区,以前已经出现过地面塌陷的情况。这次倒好,竟把红山公社大院的地下给挖空了。我坐在李主任的办公室,还没回过神来,就掉进坑道里,差点就回不来了。”
“出这么大的事,红光那边为什么没有向县里汇报?”
李县长的脸色有些发白,“人员的伤亡情况怎么样,房屋损毁情况如何?”
周科长忙说,“整座院子都塌啦,电话线也断了,估计是没办法向县里汇报吧。好在只是公社的房屋塌了,附近的民房并没有受损。李主任指挥得当,伤员都送去了卫生院,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只要没死人,事情就不算严重,李县长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你下去以后,还没来得及调查白娟那个案子了。”
周科长忙说,“我是专为那个案子去的,要是没调查清楚,怎么可能回来。”
他按照路上打好的腹稿,谨慎地说,“李县长应该知道,我们县有个叫凌霄的烈士吧。”
李县长最不喜欢的,就是部下汇报工作的时候转弯抹角了。
他敲了敲桌子说,“说重点,这个凌霄跟白娟这个案子有什么联系。”
“当然有联系。”
周科长不动声色地说,“因为,这个白娟就是凌霄的战友假冒凌霄的身份娶的媳妇。”
李县长感觉有些绕,“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科长这才把李主任介绍的,凌家的情况仔细复述了一遍。
李县长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见他停下来,抬头看着他说,“行,这事我知道了,现在该说事情的重点了。”
周科长认为前面的伏笔埋得差不多了,这才斟词酌句地说,“我个人认为,如果不是因为凌家生活困窘,白娟又没有工作,断不致于干上收鸡蛋的营生。”
在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把白娟收鸡蛋这事洗白,需要承担相当的政治风险。不过,白娟对他有救命之恩,即使替她承担一些风险,周科长认为也是十分必要的。
见李县长没有动怒,周科长的胆气顿时壮了许多。
他迅速在肚子里整理了一下措词,这才小心翼翼地说,“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过去,农民的生活仍然十分困难。他们养鸡下蛋并不是为了自家食用,而是为了换钱。有人曾形象地把鸡屁股比作农民的小银行,就是这个道理。农民把自家鸡下的蛋拿到集市上售卖,是公开的秘密。虽然市管会加大了打击力度,仍然屡禁不止。还有一个大背景是,咱们县养鸡场的鸡得了鸡瘟,导致全县的鸡蛋供应出了问题……”
按照周科长的说法,前段时间正值秋收,农民没时间卖鸡蛋,城市居民没有鸡蛋吃。白娟在农民和城市居民之间搭起了一个桥梁,不但无过,还应该有功。如果不是有人写联名信举报,白娟的功劳好像还被湮没了。
这样的结论,令李县长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周科长说的是事实。
他放下手里的笔,“雇工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