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有了自行车，到城里的食堂送货就方便多啦。
每天的木耳采摘下来，差不多在五十斤左右，轮流送到几个食堂，倒也能换回二十多块钱。
只是，婆婆林玉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暗示，木耳长在凌家院子里，换回的钱白娟揣自己兜里，不公平。
白娟表面上没有作声，暗地里却开始寻找新的出路。
其实，婆婆就是不给脸色，白娟也没打算一直指望这些木耳赚钱。
院子里这些新鲜木耳生得蹊跷不说，还受生长季节的限制。谁也无法预料，这些木耳会不会突然就没了。
她做手工饰品也算不上什么好项目，费时费力，一天也做不了几个，抛开成本不算，能赚几个钱。
更麻烦的是，在街上摆摊，市管会的人要出面干涉。总是需要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说，还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市管会的人追来，还得具备百米冲刺的爆发力，否则，卖的钱全被没收，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弄得不好，还得进学习班。
她手里积攒了些钱，能做一些小本生意，因此，这些天，她便格外地留意起来。
这一天，到机关食堂送木耳的时候，李姨无意中提了一句，“现在城里不好买鸡蛋，下次你来的时候，替我捎几斤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娟不由得心里一动。
鸡蛋在乡下，再是寻常不过，乡下人家谁不养鸡，谁家又没几个鸡蛋。
上次到供销社买鸡蛋糕的时候，副食品玻璃柜里的鸡蛋标签下空无一物，确实没有鸡蛋，便决定再去供销社看看。
送完几家食堂的货，她便骑车来到供销社的副食店门口。
架好自行车，她装作买东西的模样，慢慢踱了进去。
扫眼一看，玻璃柜台的鸡蛋标签下，仍是空空如也。
她礼貌地说，“大姐，有鸡蛋吗？”
女营业员只挑了一下眉毛，连坐的姿式都没有变一下，便冷冷地说，“没有！”
“啥时候能有？”
女营业员翻了一下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能在供销社站柜台的，都是县里的关系户，寻常人哪有资格站柜台。这两年的物资虽然没有前些年那么紧俏，却也要凭票供应。
时间一久，站柜台的营业员都养成了高冷的性格，轻易不肯给人好脸色。来买东西的人也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白娟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元的纸币，递给营业员，压低了嗓音说，“我买十个鸡蛋糕，剩下的钱不用找了。”
一个蛋糕五分钱，十块蛋糕才五毛钱。这女孩子出手就拿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还阔绰地说不用找了，显然是有事相求。
女营业员接过钱，脸上的线条顿时缓和了许多，“你家是不是有人在坐月子，需要鸡蛋啊？”
白娟摇头，“我手里有鸡蛋，你告诉我，这事找谁能摆平。”
女营业员松了一口气，迅速把钱塞进自己兜里。想了想，又从自己兜里掏出五毛钱扔进装钱的抽屉里，这才说，
“你等等，我这就替你找钱主任去。”
片刻后，女营业员已经拉着一个胖乎乎地男人走出来，“钱主任，咱们店里的鸡蛋缺了多长时间啦，你不站柜台，都不知道群众的意见有多大。我替你找来了我乡下的表妹，她手里有鸡蛋。不如，咱们从她手里进点货来卖。”
李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养神，压根就不想谈什么鸡蛋的事。可被手下的营业员生拉活扯地拖出来，怕人看见影响不好，只得跟在营业员身后来到柜台上。
看到白娟，钱主任一脸为难，“我们是供销社，国营单位，从私人手里进货，不符合规定啊。”
白娟莞尔一笑，“钱主任，要不，我们到你办公室细谈吧。”
钱主任上下打量着白娟，只见这女孩子虽说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衣着也朴素得近乎寒酸。说话却不卑不亢，通身的气派更是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这年头，哪个私人手里有鸡蛋，不过是想做鸡蛋生意罢了。
这一点，钱主任心知肚明。
以前，打这种主意的人不在少数，但都被他拒绝了。主要是因为，国营养鸡场那边有鸡蛋销售任务压着。天有不测风云，前段时间，国营养鸡蛋的空然暴发大面积鸡瘟，养鸡场的蛋鸡几乎全军覆没，这才导致全城鸡蛋短缺。
本来，副食店缺货是常态，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群众的意见实在太大，营业员反应上来，他也得有所动作。
他板着脸，冷冷地说，“既然是小王的表妹，那就跟我来吧。”
顺手人情谁不会，能混到县供销社主任，更是个中高中。
从副食店的后门转出去，很快就来到钱主任的办公室。
钱主任在办公桌后坐定，指着一把藤椅说，“坐吧。”
白娟不客气地坐下，这才说，“钱主任，现在正值秋收农忙季节，农民每天要到生产队出工，没时间把家里积攒的鸡蛋换成钱。眼看就要开学了，孩子上学报名需要钱，大伙儿都发愁呢。正好，你们供销社鸡蛋缺货，咱们不妨合作一把，既解决了农民卖蛋难的问题，又解决了城市居民吃鸡蛋的问题。”
李主任轻咳了一声，“嗯，这个，等我们开会研究一下再说。”
白娟莞尔一笑，“钱主任过谦了，谁不知道钱主任是供销社一把手，做事雷厉风行，果断干练，又足智多谋，钱主任这么说，不会是推托之词吧。”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被一个漂亮女孩子如此赞美，毕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
钱主任摸了下有些秃顶的头皮，微微笑着，“小姑娘真会说话。”
白娟不置可否，只侃侃而谈，“来之前，我已经了解过了，国营养鸡场的鸡大面积鸡瘟，蛋鸡都死得差不多了，半年之内，肯定不会有一颗鸡蛋供应给供销社……”
钱主任心中一凛，“看来，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我这人从不打无准备之战。”
白娟显然已经胸有成竹，“我相信，我们之间能形成互惠互利的关系。只需要钱主任开个价，我们的合作就成立了。”
她跳过收不收鸡蛋的问题，直接开始谈价格。
这丫头居然懂谈判策略，真是不可小觑。
钱不敢大意，坐直了身子，沉声说道：“这样吧，我出九毛钱一斤，有多少收多少，不过，一天不得少于50斤。”
白娟哂然一笑，“钱主任不挪步子，一斤鸡蛋就赚四毛钱，你们替鸡场销售鸡蛋，也赚不了这么多啦。”
钱主任狡黠地一笑，“咱们只谈合作，不说赚钱。”
“我可以不赚钱，可也要吃饭吧，总不能让我自带干粮替你们供销社跑腿吧。”
“那你说多少价。”
白娟爽朗地说，“一口价，一块钱一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