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娟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眸子里更像是结了一层霜。
“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趾高气扬的样子,我不识相,更没想过要讨好你。想上大学,自己考去……”
话未说完,她手里的通知书已经被撕成了两截。
陈慧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那张薄薄的白纸在白娟手里已经成了碎片。
白娟把手里的纸屑往天上一扔,纸屑便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洒了她一头一身。
紧接着,她便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
王翠花进了房间,摸了半天,没摸到火柴,只听到张富贵在床上打鼾,显然睡得正香。
显然,她这一天不在家,张富贵压根就没着急过。没了她在旁边唠叨,他反倒乐得自在。
她上前使劲一推,张富贵翻了一个身,便滚下了床。
他揉着眼睛嘀咕,“干吗使这么大劲,还让不让人睡了?”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除了睡,你还能干啥。”
黑暗中,王翠花双手叉腰,怒目圆瞪。
“老娘今天九死一生,差点喂了老虎。你倒好,在家睡得跟死猪似的。喂,你是不是巴不得老娘回不来,,好重新讨个小的。”
王翠花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火,张富贵难以招架,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就装聋作哑。
天地良心,王翠花不在家,他真是以为王翠花回娘家了,根本就没想到,她会出事。
这也难怪,他平时被王翠花管得服服贴贴,本家兄弟张富顺当然知道。所以,上山找人的事,并没有通知他。只是没有人会想到,上山的人中,竟有王翠花。
张富贵不敢问王翠花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只打了个哈欠说,
“抽啥疯呢,这年头,哪来的老虎。回头把爹娘和孩子们吵醒,又要闹得鸡犬不宁了。太困了,快睡吧。”
张富贵就这德性,王翠花争狠好强,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一天连惊带吓,她已经精疲力尽,再没有力气跟张富贵斗嘴。
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的男人鼾声如雷,她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悲哀。
摊上这么个男人,这辈子里哪还有指望。想要出人头地,少不得,只能靠自己了。
现在离她最近的目标,就是那个妇女主任了。如果一切顺遂,凭她的能力,混个大队长,并不是什么难事。
今天所有人都看得很清楚,她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带着王丽三人跟踪白娟来到老林子,这才揭开了木耳之谜。
虽然老林子荒无人烟,却仍是集体的土地。白娟不是本生产队的社员,上山采摘木耳,当然是非法的。既然是非法的,那她所有的非法收入,都必须没收。
上次卖面人的事,被她轻易躲过了,这一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她越想越兴奋,反正睡不着,索性仔细盘算起来。
张富顺作为大队长,却释口不提白娟捡木耳的事,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她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最后决定,绕过张富顺,直接把事情捅到公社。
一来吧,可以在公社李主任面前加深印象,为她的妇女主任铺下路子。二来,由公社出面处理,凌家就彻底完蛋了。
她喜欢看到凌家倒霉的样子。
第二天,张富贵早早地起床去了生产队打早工,她胡乱做了些苞米饭,一家子草草吃过了,便直奔公社。
公社离这里有十里地,她紧赶慢赶,过不多久就到了。
她的运气不错,李主任在办公室。只是在跟人谈事情,办公室的人让她等一等。
别看王翠花在家里十分豪横,一到了公社,身子便缩短了一截。办公室的人让她等着,她便规规矩矩地候在办公室前,老老实实地等着。
好容易等到李主任办公室里说事的人出来,她才踮着脚尖走进去。
“李主任,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汇报。”
李主任阅人无数,只看一眼便知道,王翠花这样的人来找他,肯定没好事。
不过,他还是和颜悦色地请她坐下来,问清楚她的姓名和地址,这才打开笔记本,让她慢慢说。
李主任在拿笔记,显然,是十分重视她意见的一种表现。王翠花信心大作,一口气便把居民白娟到老林子里采木耳的事说了一遍
她一路上早打好了腹稿,此时说起来,倒也流利。
最后,她坚决地说,“李主任,白娟是凌家刚娶的小媳妇,前几天她公然到街人卖啥面人,被居委会严厉制止了,现在又明目张明地上山采集体山上的木耳,这事绝对不能姑息。”
王翠花不知道,她这话犯了大忌。
李主任做事,当然有自己的章程,她一个无知村妇,哪有资格要求李主任如何做事。
李主任心里愠怒,却装作倾听的样子,还不时拿着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其实,王翠花说的什么,他并没听进去几句。不过,老林子这几个字他还是听清楚了。
他吃惊地抬起头,“你刚才说什么,老林子。那个地方不是原始森林,寻常人不敢进去吗?”
“谁说那地方不能进去,昨天我就带着几个社员进去了。”
王翠花隐瞒了她在林子里的遭遇,着重强调,是她带社员进去的。
李主任的脸阴沉了下来。
一个小媳妇上山采点木耳算不了什么,张富贵对他的阴奉阳违才是他关注的重点。
前几年,公社开会要求各大队掀起向荒山要粮田的浪潮,张富顺却坚持说,老林子是大石桥人的禁区,不能开垦,他怎么做工作,张富顺就是不肯,这事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既然居民能进去采摘木耳,这说明什么,说明张富顺欺他这个社长是外地人,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心里想着,脸上并没有反应出来,还和蔼可亲地说,“你反应的情况很重要,我已经知道啦。你先回去,我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说。”
王翠花却说,“李主任,我建议,立即采取强制措施,没收白娟的木耳,否则,她要是卖成了钱,就麻烦了。”
李主任点头,“我知道这事怎么处理,你先回去吧。”
王翠花有些意犹未尽,可李主任明显没有再跟她谈下去的表示,她只得悻悻离开。
王翠花一走,李主任反倒坐不住了。
有明文规定,居民不许到生产队捡拾掉在地里的粮食。可居民在荒山野地里采摘磨菇木耳之类的山货,到底该如何界定,他有些吃不准。
民不举,官不究。这事若是没人举报,他大可睁只眼闭只眼,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现在有社员郑重其事地来汇报,他要是不处理,恐怕就说不过去了。
他叫上办公室的老张,一起到居委会找刘大妈。
刘大妈看见他,十分热情,“李主任,今天是起什么风,竟把你给吹来了。”
李主任爽朗地大笑,“大妈,我在这里路过,顺便进来看看你。”
刘大妈拖了把藤椅让李主任坐下,又亲自替他泡了杯好茶,这才说,
“李主任大驾光临,肯定有事。”
李主任只得说,“大妈果然好眼力,我今天还真有点事。听说,凌家有个刚过门的小媳妇,到山上采了些木耳,你抽时间了解一下。”
“你说的那个小媳妇,是凌霄的新婚媳妇,白娟吧。”
“你说什么,凌霄?”
李主任顿时变了脸色,“凌霄什么时候娶媳妇了,我怎么不知道。”
刘大妈满脸堆笑,“李主任日理万机,一个小年轻娶媳妇,你不知道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