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事务繁忙，确实没时间和精力过问下面的小年轻结婚的事。可凌霄是是公社唯一的一位烈士，县里送下来的烈士证是他亲手交到凌霄的父亲，凌华明手上的。他记得很清楚，绝对不会有错。
凌华明当时说，凌霄的母亲患有重病，要是知道儿子牺牲，身体肯定受不了。所以，要求他们暂时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李主任原本想在全公社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纪念和学习烈士的活动，听凌华明这么说，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旋及又自嘲地一笑，“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也许是重名吧。”
刘大妈却却说得十分笃定，“别的地方有没有跟凌霄重名的我不知道，但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却绝对不可能有第二个叫凌霄的。前几天有人反应他刚过门的媳妇上街卖面人，我刚处理了。你现在又让我去了解她上山采木耳，啥意思？”
什么，前几天有人反应凌霄媳妇卖面人，今天又有人反应她上山采木耳，这事倒有些蹊窍。
他原本只想让居委会刘大妈走下过场，这事就算了结了，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走，咱们一起去凌家看看。”
白娟不在家，家里只有凌老爷子和老太太。
李主任转弯抹角地试探了一下，发现他们并不知道凌霄牺牲的事。知道凌华明连他们也瞒着，便胡乱编了个借口，告辞出来。
刚出门，刘大妈眼尖，一眼便看见，白娟脸色煞白地从石桥上走过来。
她低声说，“李主任，这小媳妇就是白娟。”
白娟在娘家亲手撕毁了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那种锥心之痛，直到回到大石桥镇才稍微缓减了些。
见到刘大妈一行，她放慢了脚步，朝刘大妈点了下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刘大妈却说，“白娟，你回来得正好，这是公社的李主任，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白娟吃了一惊，以为卖面人的事已经闹到了公社，顿时没好气地说，“大妈，面人我已经没卖了，还要了解什么？”
凌霄牺牲的事既然凌家不肯声张还，李主任也不想让刘大妈掺和起来，便转身对她说，
“大妈，你有事忙你的去吧，我跟小白聊聊。”
刘大妈是个机灵的，立即知道，李主任想单独跟白娟谈，有她在场，有些话不方便讲。
她一拍大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你别说，我还真的有点事。你们聊，我先走了。”
刘大妈的身子看着笨拙，行动却一点也不缓慢。眨眼间，她矮胖的身影便消失了。
李主任踱着步子，上下打量了一下白娟才说，“你是凌霄的媳妇？”
白娟掠了一下掉到额前的那一绺头发，平静地说，“李主任有话不妨直说，不用转弯抹角。”
李主任费力地寻找着话题，“你跟凌霄认识多长时间了，你们是自由恋爱吗？”
白娟凝神注视着李主任，“李主任应该是怀疑凌霄吧。”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李主任松了一口气，“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跟凌霄结婚的吧。”
白娟简短地说，“他是凌霄的战友，为了报恩，接受了凌霄母亲的安排，就这么简单。”
“你愿意跟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结婚？”
白娟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只淡淡地说，“李主任今天来，并不是为了跟我探讨婚姻和爱情吧。”
好一张厉嘴！
李主任只得说，“听说，你在山上采了不少木耳？”
白娟心里一惊，“哦，这事这么快就捅到李主任那里了。”
李主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木耳别采了，真有困难，可以直接来公社找我。”
白娟却固执地说，“为什么？”
李主任提高了音量，“你是吃商品粮的居民，上山采野生木耳，生产队的社员有意见。这事要是闹大，对你没一点好处，听明白了吗？”
白娟瞬间便明白了，“有人来你那里告状，对吧。我想知道，野生的木耳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礼物，以前烂在山上没有采摘，一点事没有。我一采回来，就有人有意见了，真是莫名其妙。”
“没办法，既然有人反应，我们公社便不能不理。捡木耳并不是啥正当职业，也卖不了几个钱。回头我留意一下，有适合你的工作，就安排你去。”
没等白娟回答，王翠花跟刘德已经出现在面前。
王翠花一脸谄媚，“李主任，我把我们大队的治保主任请来了。凌家的木耳就晾在院子里，我看得真真的。”
“王翠花，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白娟喟然长叹，“要不是我连夜带人赶到老林子救你，这个时候你恐怕早进老虎肚子了吧。这么快就恩将仇报，就不怕将来出报应。”
王翠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这是两码事，别说你，就是亲娘老子侵犯了集体资产，我也要大义灭亲。”
王翠花说得正气凛然，好像她就是正义的化身。
白娟哂然一笑，“既然你连亲娘老子都可以出卖，我无话可说。”
刘德汉掏出刚从代销店买的纸烟，麻利地抽出两支，递给李主任和老张，又划了火柴替他们点着了，这才点头哈腰地说，
“李主任，凌家小媳妇这事，民愤太大，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你就下令吧。”
刘德汉本是个有追求的人，被王翠花一鼓吹，顿时动起了心思。
他这个治保主任一当就是十多年，是时候挪下窝啦。李主任这个时候来大石桥，偏生又绕过了张富顺，当然是个可喜的信号。
王翠花说得对，张富贵立场不坚定，包庇凌家小媳妇。这次只要把凌家小媳妇的案子办成铁案，张富贵的位子就坐不稳啦。
李主任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小人了。
他板起了脸，“木耳的事，我已经处理，你们就不要再提了。”
“处理了？”
王翠花十分失望，“既然处理了，为什么不没收呢，那可是我们生产队的财产啊。”
李主任愠怒，“生产队什么时候开始种木耳的，我怎么不知道。”
王翠花见他脸色不豫，赶紧解释，“木耳虽然不是生产队种的，却是集体的山上长的。若说不是集体的财产，有点说不过去。”
李主任凛声说，“你怀疑我处事不公？”
“不不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刘德汉拉了一下王翠花，阻止她再说出不得体的话出来。
“家里杀了只母鸡，李主任不如去我家吃顿便饭吧。”
刘德汉之所以舍得杀家里正下蛋的母鸡，早盘算清楚了。只要李主任往他家院子里一坐，他跟张富顺就算是并肩了。
李主任冷冷地说，“母鸡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