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修路开采磷矿,秦老爷子跟李县长谈得十分投入。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一个繁荣昌盛,欣欣向荣的李子坪正在崛起。
王主任等人脸上陪着笑,心里却已经开始骂娘。
眼看天色已晚,还有三十多里山路呢,怎么回去?山路崚峋,来的时候是大白天,尚且走得胆战心惊。天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一个不留神,便掉下万丈悬崖。大伙儿还没活够呢,谁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住下来?
简直就是开国际玩笑。
这里根本就不具备接待能力,老乡的床上,天知道有多少虱子和跳蚤等着他们。要是惹一身回去,肯定被老婆骂死。
其实,在场最着急的,要算村长吴长发了。
李子坪从没接待过这么尊贵的客人,现在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吃饭倒也罢了,关键是住宿。如何安置,便是个大问题。
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便是把他们安置到各家各户。
村里人好客,家里能接待客人,在村里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不用他吩咐,各家各户都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接待客人。
问题的关键在于,接待客人,仅有诚意是远远不够的,得具体硬件条件。村里人穷,连床体面点的被子都拿不出来,如何让客人满意?
没办法,他还是硬着头皮把客人分配下去。他已经尽力了,接下来是什么结果,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找到王主任,嗑嗑巴巴地向他汇报了自己的安排。
王主任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才说,“难为你了,就照你说的办吧。”
得到王主任的首肯,吴长发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接到任务的人家不敢离开,都派了人在客人的饭桌旁候着,等着接客人回家。
秦老爷子酒饱饭足,下了酒桌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吴长发陪着笑脸说,“天不早了,各位领-导也累了,咱们村条件有限,只能委屈你们到各家各户去住。”
老爷子却说,“吴村长,不用这么麻烦。你只需要指个地方,弄些稻草,我们这些人就能在上面将就一晚上啦。”
吴长发大吃一惊,“你们好容易来一趟,怎么能让你们睡稻草呢?”
老爷子打了一个酒哽,口齿已经有些不清,“艰苦奋斗是我军的光荣传统,当年部队来这里,不也是只跟老乡要了些稻草就歇下了吗。就这样吧,让大伙儿都散了。”
王主任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老爷子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一是不用打扰老乡,留下美名。二来嘛,稻草暖和,不会有可怕的虱子和跳蚤。秦老爷子看着是个粗人,随口就能提出这么好的主意,实在是不简单。
他低声吩咐吴长发,“就按老将军吩咐的去安排吧,夜里风大,让乡亲们都散了吧。”
吴长发实在是过意不去,“你们远道是客,要是怠慢了,乡亲们会说我不会办事的。”
李县长皱起了眉头,“吴村长,老将军的话,还需要说第二遍吗?”
吴长发只得说,“那就去我家的阁楼吧,上面堆的全是稻草。”
不用睡老乡家的床,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来到吴长发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昏暗的油灯下,一行人扶着梯子,战战兢兢地爬上了阁楼。
阁楼很矮,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一个不小心,头就碰在屋顶上,痛得眼冒金花。
吴长发拿了一盏油灯上来,歉意地说,“实在对不起,让你们住这里。”
秦老将军已经斜躺在稻草上,惬意地说,“舒服,真是太舒服了,我好像又回到了当年。”
李县长困难地坐下来,挥了挥手,“吴村长,忙你的去吧,别管我们了。”
吴长发留下油灯,沿着楼梯下去了。
秦川寻了个角落,躺了下去。
他经历过最艰苦的战争,所以,这点苦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皎洁的月亮透过瓦隙,把星星点点的光洒在阁楼上。
秦川懒得理会其他人,一个在躺在那里想开了。
这个时候,白娟在干什么呢?会想他吗?要是她知道自己替她招徕了这么多人,会高兴吧?不过,这个提议是李县长提出来的,他可不能贪功。
李县长已经表态,要出政策扶持白娟的公司,只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明天得抽时间向李县长打听一下。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他竟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天光已经大亮,阁楼上已经空无一人。
他倏地坐起来,十分懊恼。
他是个军人,怎么睡得这么死呢,连阁楼上的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他飞快地下楼,发现所有人都在吴长发家的院子里坐着。
李县长笑呤呤地看着他,“睡好了吧?”
秦川有些不好意思,“你们醒了,怎么不叫我呢?”
秦老爷子眉开眼笑,“你小子睡得跟猪似的,把你抬去丢了都不知道。”
说话间,吴老发已经出来招呼大家,“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呼大家,就随便吃点吧。”
众人上桌,这才发现,吴村长说的随便吃点,竟是满满一大碗荷包蛋。数一数,足足有八个。
这么多荷包蛋,可怎么吃啊。
李县长开起了玩笑,“吴村长,你这是把全村的鸡蛋都收到你家来了吧。”
吴长发“嘿嘿”笑着,搓着手说,“咱们这里啥都缺,只有鸡蛋可以管够。”
秦老爷子凝神说,“这些鸡蛋都是你们的油盐巴钱吧,都给我们吃了,你们拿什么换钱?”
秦川忙把兜里的10块钱拿出来,“这还不简单,我们吃了鸡蛋,给钱不就完了。”
老爷子赞许地点头,“虽然钱不多,态度还是端正的。”
秦川一带头,所有人都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吴长发大惊失色,“这可使不得,要是村里人知道我收你们的钱,肯定不依。”
李县长却说,“收下吧,这是大伙儿的一片心意。”
吴长发收起来,数了数,足足有一百多块钱。
他十分不安,“这些鸡蛋,就是拿到集上,也卖不了这么多钱啦。”
秦老爷子摆了摆手,“多一点少一点,有啥关系,你就别计较啦。”
所有人都卯足了劲,才把这一碗鸡蛋吞进肚子里。
离别的时候,村里人都自发地把他们送到村口,依依惜别。
周大娘拉着秦老爷子的手说,“秦队长,这一别,恐怕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秦老爷子十分感慨,“有时间,让孩子们带着你到省城,我陪你到处看看。”
老太太摇头,“我这身子骨,想要走出大山,是不能了,等下辈子吧。”
栓子突然在一旁大声说,“秦爷爷,奶奶不去,我跟你去。”
老爷子吃了一惊,“不是说好,等农忙过后,吴村长再带你们出去工作吗?现在正农忙呢,你不帮家里干活啊。”
栓子的声音里透着固执,“我们家这么多人,多我一个不算多,少我一个不算少。我要跟你去省城,见见世面。”
栓子脑子活泛,一眼就看出来了,秦老爷子是大官,很大很大的官。他们周家对老爷子有恩,只要他提出要求,老爷子没有理由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