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慧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去老远。
女儿不肯让自己插手她的婚事,却要求自己无条件接受她,未免也太霸道了。别人家的女儿都是父母的小棉袄,自己这个小棉袄四处漏风不说,还专给人添堵。
想到自己好容易才跟陈老五一起过两天安生日子,女儿就回来捣乱,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正思忖如何说服女儿住回白家,雷三却一阵风似地走过来,还大大咧咧地说,
“白老爷子死啦,大伙儿都在帮忙,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陈慧吃了一惊,“老爷子死了,啥时候的事?”
雷三停在她面前,一脸惊讶。
“老爷子昨天晚上就进了医院,你不会不知道吧。”
陈慧想起昨天晚上女儿慌慌张张地来找陈老五的事,连忙点头,“这事我当然知道。”
“今天上午死在医院的急救室,人已经运回来了。”
雷三搓了下手,“那边已经预备下了,正准备办丧事,我是来抬桌子的。”
陈慧家的大方桌是新添置的,只可惜被陈慧的弟弟和妹妹带人来砸断了一条腿。陈老五找木匠来修好后,有点影响美观,却不影响使用。街上人办红白喜事,都会来抬这张桌子。
陈慧有点肉痛,却也不能说不借。
青龙场人的传统,街上无论哪一家的红白喜事,都会倾巢出动,出人出力。陈慧在街上的人缘本就不好,要是再不肯借桌子,很快就边缘化了。因此,她心里再不乐意,脸上也得陪着笑容,大方地告诉人家,尽管抬就是。
听雷三说得有鼻子有眼,陈慧心里顿时突突直跳。
“老爷子昨天还在街上溜达,这么快就走了,这也太突然了。”
“谁说不是呢。”
雷三说着,用两根绳子套了,略一用力,已经把桌子背在了背上。
“老爷子的身体一向不错,哪知道这病说来就来,一点症兆没有。好在有白娟张罗,老爷子的丧事倒也不会办得太难看。”
雷三说的是实话,老爷子一向是白家的主心骨。白威那年走后,到现在都没有音讯。白冰年轻,不能主事,这事当然只能着落在白娟身上了。
白娟虽然只是白家的养女,可她现在是大老板,手下有着几百个人的建筑公司,河对面的砖厂又动工了。这么好的机会,街上人谁不上赶着巴结。
待雷三走远,陈慧才反应过来,女儿在茅房里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
白家出事,左邻右舍都在帮忙,她作为白家前儿媳妇,还有白家的孙女却在这里磨蹭。道理上,怎么也说不过去。
她几步走到茅房前,大声说,“梅子,你爷爷过世了,你就别磨蹭了。咱们得过去看看,搭把手。”
门开了,白梅着一身大红连衣裙走出来,“老爷子是中风,死了倒解脱了,真活过来,他遭罪,别人也跟着倒霉。”
陈慧没想到女儿竟表现得这么冷漠,赶紧说,“这种话你在外面可不许乱说,赶紧换身素净的衣服过去。”
这件大红连衣裙十分喜庆,白梅是特意换上的。她跟费征崎的婚事也算是定下来了,当然得好好庆祝一下。
老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咽了气,着实有点令人扫兴。不过,这样也好,他一死,袁三的事便成了永远的秘密啦。
不过,她的脑子里还是闪过一个念头。这事连老爷子都知道,万一别人也知道了,怎么办呢?
有一瞬间,她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一转念,她又迟疑了。她现在身无分文,又没有工作,能去哪里?
到县城的舞厅重操旧业,养活自己倒不是问题。只是,费征崎会答应么?
在省城的时候,他靠自己养活,对自己的钱怎么来的,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装不知道。现在却不同了,这里是他的老家,他又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老婆到舞厅陪人跳舞。
她很快就安慰自己,这事连娘和奶奶都不知道,别人怎么可能知道。老爷子知道这事,不过是凑巧而已,他连奶奶都没有告诉,就更不可能告诉别人了。
也就是说,她暂时是安全的。
她是白家没出嫁的女儿,老爷子过世,她这个当孙女的,躲在屋里不出面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她重新挑了件素净的裙子换上,又擦掉嘴唇上的口红,这才跟母亲一起,缓缓朝白家走去。
陈慧嫌她走得慢,可一看到她脚上的高跟鞋,只叹了一口气,不再催促。
这么高的鞋跟,要是一不小心扭伤了脚,可就麻烦了。
远远的,便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录音机播放的哀乐声,如泣如诉,催人泪下。
母女俩加快了脚步。
白家院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布置成一个像模像样的灵堂,当然得归功于白娟做事的高效率和众街邻的帮忙了。
陈慧见状,扑上去便哭天嚎地起来。
这是她作为白家儿媳妇应有的本份。
家里老人过世,不管悲伤与否,家里儿女都必须高声嚎哭几声,以示哀痛。
这个时候,自会有人上前扶起,说一些节哀顺便之类的话。子女们也会借坡下驴,收住哭泣。
高寿的老人过世叫喜丧,所谓哭丧,也只是个形式。
这一次却是个例外。陈慧哭了半天,也没人上前相劝。
她一贯强势,不光跟公婆关系不好,跟白娟的关系也十分微妙。这些街邻为了讨好白娟,便不肯跟陈慧走得太近。
白梅有些气恼,看见白娟一身素衣走过来,不禁说,
“白娟,你没见娘哭成这样吧,怎么也不知道劝劝。”
白娟淡淡地说,“娘是白家的儿媳妇,哭爷爷不是应当应份的吗,我为什么要劝?”
“要是娘把身体哭伤了,谁负这个责任?”
“当然是你啊。”
白娟的脸上仍是淡淡的,“有你这个亲生女儿在旁,还会哭伤身体,你当然要负责任了。哦,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你的未婚夫费征崎呢,他为什么不过来帮忙?”
白梅嗫嚅,“他有点事,所以,要晚一点才能来。”
白娟冷哼一声,“左邻右舍都来了,他这个当孙女婿的要是不来,可就说不过去了。”
白梅直接怼了过去,“你男人不是也没来吗?”
白娟并没生气,只轻描淡写地说,“我男人在外地上班,他不能未卜先知,怎么可能知道爷爷会出事。所以,他一时没法赶回来,所有人都能理解。费家就住在下街,我们家出这么大的事,他要说不知情,恐怕说不过去吧。你扔下在急救室抢救的爷爷,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不就是为了陪他吗?”
一旁的人顿时十分惊讶,“老爷子在抢救,你却不守在身边,你到底还是不是白家的闺女?”
白梅辨解,“这事不能怨我,我不过是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谁知道他这么快就走了呢。”
有人讥笑,“这么说,是怪老爷子走得不是时候了。”
白梅感觉越描越黑,顿时恼羞成怒,“你们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挑刺的,费征崎可是我对象,你们再胡说八道,小心他对你们不客气。”
有人冷笑,“你说费征崎是你对象,可他到这个时候还没出现,这事怎么解释。”
白梅分辨,“我跟费征崎是同学,又是一条街上长大的,算得上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们俩已经决定,马上就结婚。”